“盖闻‘多行不义必自毙’…”
御书房内,侯公公尖锐却不刺耳的声音逐渐激昂。
御书房外,一重重禁军侍卫,面色一阵阵涨红,心中澎湃,握住仪戟、糙实的手背血管鼓起,恨不能立赶赴北境,与北齐军厮杀一场!
少时,侯公公停声。
御书房内外似在回荡这一篇热血。
庆帝负手闭目,微微扬起下巴。
良久,他缓缓走到一排高大的门前,每扇门红色打底,金色点缀些许云纹,中间有中心轴将其固定,左右皆可推动。
庆帝伸出手,一旁的侯公公立上前,将所有的门推开。
外头是一方露台,露台下,有一片小湖。
当丝丝凉风自外涌入,带走心中的炽烈,庆帝在方才被一瞬间攀升的战意有点扰乱的理智,此刻已然平复。
他如今才算明白北齐以文坛正宗自居而傲气是什么样的感受。
原来,文字也可以杀人!
看了眼如大纛一般站立的叶峥,他反身,缓步走至横几前,伸手捡起与奏折一起的几份口供,细看起来…
首先,这四名东夷城女剑手是有人出银钱请她们刺杀,简言之,这四个是专司刺杀的赏金刺客。
而叫叶峥打死的程巨树,则是有人要挟北齐暗探司理理,从她那儿拿了令牌,以驱使程巨树。
东夷城女剑手和北齐暗探司理理、程巨树之间是没有勾连的。
明面上,将他们聚拢一起,谋划刺杀范闲的,正是林相家二公子,林珙。
庆帝边看边思忖。
好一会。
“若想面奏,为何不先呈与巡城御史?”
老登开口的第一问有些套路。
挺让叶峥意外的。
“陛下,我既为陛下爪牙,有要事,自当进言陛下。”
他没直言,表露自己看懂老登意图利用此事对北齐宣战的迹象,也说些套路话。
“不怕被弹劾贪功?”庆帝语气莫名。
叶峥面不改色,“忠君之事,自当竭力。”
最后还有一句‘言何贪功’,若对象不是老登,他必定道出。
想他在此事中,捞点好处也不容易。
原该发生在牛栏街的刺杀,改在流晶河发生,幕后之人或没变动,毕竟对范闲下手,还依旧借助林珙之手,也只有她。
他却不好以所谓‘先知者’的角度,直言刺杀之事的幕后之人。
他可以做的,该做的,是照寻常逻辑,拿到四名东夷城女剑手的口供。
这样的行为,在庆帝、在所有人看来,才不突兀,才奉公守法,才一心为国!
李云潜看了眼侯公公放在横几之上,叶峥所作之檄文。
忽道,“你可知这几日,朝中已有数员上奏,为你请功。”
“陛下,此诛心之论!”叶峥道。
“哦?”老登立装‘大傻子’。
第二轮试探来了。
“陛下,且不论彼等是否知晓个中详情,北齐暗探和东夷城女剑手刺杀范闲与我,我二人不过反击罢了,如他们所请,倒似刻意为之。”叶峥言语坚定。
庆帝注视他目光微垂的双眸,好一会,嘴角有些些笑意,似‘不解’道,“朕听闻,你西城兵马司有一唤‘钟离’者,曾窥听到林珙、东夷城女剑手和北齐暗探司理理一齐密谋?”
叶峥立拱手,微微低头,朗声道,“陛下,绝无此事。”
他这回成功‘牛’了陈萍萍。
无须他多吩咐,哪怕之后鉴查院的人再问起,钟离也只会说,‘是自己妄言’。
因此,他绝无理由将钟离推出去。
须知这等大事,钟离如今不过兵马司一弓兵,一旦卷进去,怕连渣也不剩。
那日朱格、言若海具在场,钟离所言、他所言,片言碎语,没有实在凭证支撑,只能算作猜测。
但,即便是猜测,老登仍可将一顶‘欺君’的帽子扣到他头上。
老登的特色嘛。
疑心重!
欺君,抛开罪名是否可凿实。
要么老登降罪名。
要么朝中言官、其他官员弹劾。
叶峥所倚仗者为何?
前者,他无法确保老登是否会这么做,但他相信老登需要林珙之死作为开战借口。
后者,压根无须他担心,先不提林若甫此刻是否知晓自己二儿子与北齐暗探、东夷城女剑手勾结,刺杀自己女婿,便是知晓,他敢捅开来?
更不提,有陈萍萍尽力遮掩这事呢。
从他将司理理交由范闲做主便可看出。
再说这幕后之人,从如今朝堂有人为叶峥请功,有人建言将他调到前线磨练种种可以推断,幕后之人完全是把林珙卖了。
若其还想再借此坑叶峥一把,弹劾叶峥欺君,怕一出手,就要叫林若甫捉個正着,之后…难以善了。
多方因素掣肘,朝堂之上,几乎无人弹劾他欺君。
再退一步,为何欺君?
必有私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