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边日头逐渐走向正轨,故事的序章才被正式拉开帷幕。
裴兆勋拎着他入殿,正座上帝戊被光影所笼罩,殿门关上的那一刻,殿内寂静无声,彼此的心跳声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亥】抿唇垂首,这一刻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宛如砧板上的鱼肉。
也知道,此刻的他是这件事的转折点。
当他逃到临城的时候,等候多时的【巳】正悠然自得地站在城墙上,略带不羁地对他招了招手。
他本能的逃离,自然也是无果。
自知前路无望,后路已断,只能以自身去搏,可如今殿内仅存的三人,究竟是否还会外漏消息,届时自己即便逃了一劫,也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直到眼前这一幕,原以为自己能够安然接受,【亥】却在帝戊的询问中产生了强烈的危机。
“嗯?”帝戊食指单扣,饶有兴致的望向裴兆勋,“这是?”
“回禀陛下,此人正是那日刺客团首。”
“可孤记得,领头是位,女子。”话音未落,帝戊身子微微倾斜,左手托着下巴来回摩挲,眼眸低垂,细密的睫毛隐隐约约掩盖着他的疑惑。
然而,裴兆勋还在纠结是否全盘托出,他还在意那晚他与神医之间的默契。一想到昨晚追捕过程中的另外一人,他还是选择了坦白。
“陛下,昨日臣收到密信,得知刺客动向,连夜赶到临城,追捕过程中,为首的那名女子不幸坠入悬崖,而他则是漏网之鱼。”
帝戊半信半疑,毕竟他对下面那条死鱼毫无兴趣。不过看着裴兆勋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想法。
“既然活不见人,便将其尸首带来吧。”
别说令裴兆勋不解,此话一出,【亥】震惊地抬头,对于这位上位者的传闻,确实荒诞,但此刻他只觉得恶寒。
【亥】几乎是下意识望向裴兆勋,他的坦白究竟会不会再说出关于【辛】大人的事,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此刻他自身难保,刚刚的“姐弟至亲”虽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可一旦牵扯上联系,无论是哪一方,他恐怕都得是死无全尸。
裴兆勋单膝下跪,拱手领命。即便他早预料会如此,但此刻的气场压制,他对这位帝王之尊,确实是忌惮的。
就在裴兆勋打算带走亥,自行审问的时候。
上位者再次开口,“你——你们为何要刺杀?”
还没从那股恶寒中挣脱出来,【亥】又成了众矢之的,他深吸一口气,舔舔下唇,干咳的喉咙略显沧桑:“呵,还能因为什么?”
被裴兆勋瞪了一眼,还是乖乖的说了,“大周帝皇当的太久,恐怕早就忘了曾经被你们侵略过的种族吧。”
这几年战乱不断,裴兆勋征战过的地方数不胜数,但要论方长来看,他一时间想不到会是哪里的“野草”。他看着【亥】,年纪尚小,长开的样貌也不像是哪家世族的遗孤。
眼见裴兆勋依旧毫无头绪,【亥】都忍不住调侃,又或者在自嘲,“裴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他又提及南蛮之地合并之前的三个部落,“百越、百濮与巴蜀,裴将军可还有印象?”
这么一说,确实让裴兆勋想起了五年前,曾经带军攻伐过岭南以南的一个部落。他几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因为他自己清楚,为什么会对这三个部落出手,甚至针对百越对其斩草除根。
“哦?”帝戊对于裴兆勋的小动作一下子提起了兴趣——裴兆勋下意识地握紧左身侧的犀比。帝戊复而望向那条“死鱼”,想听听他接下来的供词会让裴兆勋流露出怎样的情绪。
【亥】接下来的话术确实让裴兆勋不可置信,甚至于勾起了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往事。
“裴将军,当年你可并不是一跃成名的,若非前些年我们百越被祝小将军不断打压,以至于劳财伤民,何至于被你领军一击击败。”此刻的一抹不屑多少带着一些情感色彩,【亥】打从心里是瞧不起这位小裴将军的,那位神祗一般的“二郎真君”不仅被取代,甚至被淡忘,还是因一手提拔了的小裴将军。
提及祝小将军,裴兆勋总是无话可说的,他既无力反驳,也无可适从。
而这一幕,落在帝戊眼里,却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戏——他在乎祝平安,自然也是忌惮。他在意太子之位,自然也是妒忌。而这两者他既不可得,便总是要试探地争一争,只是没想到……
一些尘封的旧事,总是能让时光变得迟钝。
“当年南蛮之地早于臣服于我大周,两国之间也是和平共处,你们究竟为何还要挑起战火!”
裴兆勋的言辞略显激进,却让【亥】更有话语权。
“成王败寇,条约桎梏,如何和平共处?”【亥】的一席话又让场面陷入沉默,他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本来三部落之间也是相互制衡,各自交易,生活不算富裕,倒也不至于贫困潦倒。而如今呢,因为你的‘功绩’,百越一族消失,至此后南部政权三年内全崩瓦解,剩余两大部落不断争权夺位,致使内乱不断,直到现在,推举出的新王好不容易勉强稳住局面,又遭到你们二次攻伐。”眼底的恨意流出,让这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只不过,他讲的时间线有漏洞。帝戊不想对此多计较,其中的真真假假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其中的另有其人,总不能是那位所谓的“新王”不顾死活派人来刺杀等全盘托出之后又让南部陷入危机,未免太蠢。
第一时间,裴兆勋并没有对此反驳,毕竟他对百越的私心并不仅仅是为了功绩。
“嗯,理由正当。”帝戊见裴兆勋的态度,很是满意。
裴兆勋自然也是失策,他也想不到帝戊居然会对此放宽,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帝戊并不打算赐死。
“裴卿,你怎么看?”帝戊不想容忍南蛮之地,不过介于他们年年贡品确实可观,他还想有丝包容,可如今的形势大好,留与不留倒显得可有可无。
“陛下,臣以为,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完全相信,臣即刻派人前往南部彻查此事,等事情水落石出定然将涉事人员一并处置。”裴兆勋低头,眼底的怒意正一波又一波平息在呼吸之间。“至于此人,臣担心他还会有所居心,先行关押在校场,请陛下允许。”
“也好,裴卿多费心了。”
“此乃臣职责所在。”
两人的客套话还算言简意赅。
裴兆勋复而拎起【亥】,两人心有灵犀地未提及到神医,只是这一幕四目相对的戏让正座上的帝戊眯起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