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兆勋复而进内殿的时候,他与黄侍郎相识一笑,黄侍郎便先行退下。
帝戊反观其面色沉稳,顿时感觉无味:“爱卿,可还有事?”佯装的哈欠声充斥着慵懒。
“臣,此事事关重大,故而臣想先行禀告陛下。”他的一根筋有时候也算一件好事,至少这件事少不了裴兆勋的推波助澜。
“关于这几日刺杀之事,臣在城防布控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线索。”裴兆勋的措辞总是无法组织好,因为他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也不知道薛丞相究竟算哪方势力,但既然是她的请求,他愿意一试,“‘祝家遗孤’,回来了。”
说到“祝家遗孤”他不卑不亢地抬头望向上位者,得到的是那晚雨夜的一样的神情——黯淡的眼眸里一股肆意的诡谲正一点点暴涨,可他眼角的笑意却是平淡,不苟言笑间。睥睨天下之神态,真正的散发出一股帝王之气。
“哦?”不亚于刺杀那日的疯狂,此刻的帝戊也是兴奋地难以抑制。“人在哪?”
“祝府空放许久,已然不能住人,臣先行安排其入住薛府。”
“薛府?”帝戊下颚微抬,嘴角微微翘起,“也是该如此。”
“臣以为,刺杀之事告一段落,是时候安排她入宫觐见。”
帝戊复刻望向他,却不再看得清他的神情,而那位“祝家遗孤”也该着急了吧。此时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而她和他之间是否渊源颇深,还尚未可定。
许久未得答复的裴兆勋衣袖里的拳头也按耐不住,微微下滑,试图留出一丝空隙观察到上位者的态度。
“应该的。”突然想到什么的帝戊,声音尾部还掉着一抹笑意,让裴兆勋瞬间摸不着头脑。
“既是‘祝家遗孤’,应当尽早觐见的,今日未时带她入宫。”
话音未落,裴兆勋猛然抬头,几乎不可置信地望向上位者,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那语气里参杂着的喜悦真的是当初对祝家明升暗降的帝戊嘛。可是他明明看的很清楚,眼角不带一丝掩藏的笑意,轻轻拽动着颧骨,扯到嘴角,整个人似乎突然张扬起一股少年意气。
不等裴兆勋再多说,帝戊已经起身打算离开。
右手单摆,不想再听其它。
黄侍郎听到叫唤,也是立刻回应,不等他推门而入,帝戊已经率先出门。黄侍郎看向殿内被“冷落”一旁的小裴将军,满眼的疑惑没等到解答,步子已经跟上帝戊的影子。
远远地听到“长乐宫”,裴兆勋依旧不明白。
想当年薛祝两家关系匪浅,却因薛家长女入宫成为先帝妃子,才开始有破裂的痕迹,且当时的政治立场,两家明显是对立。五年前,薛家更是独善其身,而今,薛丞相收留“祝家遗孤”的目的也绝迹没有那么简单。
裴兆勋不再想远处消失的背影,马车内的【亥】此刻正彻底无所谓的态度。
“裴将军面色不佳啊?”真是死到临头还不忘调侃,裴兆勋都没好气对他。以防他人耳目,裴兆勋并不打算在这与他过多的交涉。
碧蓝的天空几朵白云空荡荡地飘着,此刻日头已然有些刺眼,恍惚间在裴兆勋的瞳孔里映射出几成过往。
沉下来的脸色与今日大好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没人会比他更懂得。
出宫后,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鞭子一遍一遍的抽打,彷佛在警示着周围。他回想刚刚的那串说辞,只是原因,时间线还有一些奇怪,刺客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游刃有余。
现下更重要的事还是薛府那位“祝家遗孤”。
说来也巧,校场的那条路经过那日的学堂,也就是神医摆摊处。路过之余,裴兆勋看见她正在为一位书生把脉,他稍稍放慢马车,轻纱微扬,他怎么也看不清了,那晚他们把酒言欢实在是心心相惜。
错身的那一瞬间,他彷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他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抵达阳关,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将军战损而无能为力。
而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始终是犹豫。他为何要隐瞒她的存在,究竟是因为“故人之姿”亦或者是“居心叵测”,他无可辩驳。
将人押入校场地牢后,他吩咐朱律一些事宜,便让其先行离开。
自己往里走,再次打开那扇牢门。
【子】漫不经心地抬头:“最近到访愈发频繁了。”
裴兆勋说不上来,他默默坐下,纠结的神色让【子】不由得眯起双眼。不等他开口,【子】继续说,“看来中都城要变天了。”
裴兆勋没有质问,微微蹙起的眉弓让【子】开始了他的分析:“裴将军才收复的西郡三城,此刻大周的国土增大,国库想来也是充盈,试问还有什么比这两样更能引起你的烦忧呢?”
说完还不忘睇眄于他。
裴兆勋很少见他这么多话,但他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眼见他这副模样,【子】也不再多话,裴兆勋没有话讲,他自然也说不了多少。
于是,裴兆勋带着他的思虑又离开了,让一旁【子】都在怀疑今日殿堂之内的发生的事情。等确认牢内无人,他才打开牢门,走向被禁锢的【亥】身边。
得到旨意,他即刻动身前往薛府。
正午的阳光甚是灼热,即便入秋,已然晒得人发慌。
裴兆勋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但他已然呈了丞相的情,至于后续的事情,希望不会令他失望。就像他说的,这中都城要变天了。
薛平忠还真没想到,裴兆勋的办事效率如此迅速,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告之蓝岚,并命下人为其穿衣打扮,各式各样都得用最好的。然是这一切落在裴兆勋的耳边,都极为讽刺。
他抬眼望着那日光,刺眼的睁不开,他真的看不清,看不清这世道,看不清这关系,更看不清这无望的未来。
云层几经更迭,屋内终于出来了人影。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人桃色的交窬裙,俨然当年模样。悬着的心在此刻也稍稍落地,他松了松肩颈,才发现自己对其怀疑犹在,现在随着一声轻呼,才算理清了关系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