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夜里的烦忧也随枝头桂花的盛开变得繁多起来。
有人无眠梦乡,有人独坐瑶台,有人流星赶月,更有人花前月下,只是秋思之惆怅总在月色下显得多情了些。
--皇城境内--
眼见陛下的奏章批阅完毕,黄侍郎上前撤下那杯凉茶,随即开口询问:“陛下,子时已过,今夜可还去太后寝殿么?”
“已过子时了吗?”刚拿起的书简又被草草放在一旁,帝戊起身就往外走去,“该向太后问安的。”
黄侍郎眼疾手快,随即跟了上去,门口的小宦官也是从懵懂中醒来,手持的夜灯才不至于让人迷了路。
太极殿离太后所居的长乐宫想去五十步的距离,帝戊仅仅半刻就赶到了殿外。近在咫尺的距离,帝戊却蓦然放下步伐,着手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黄侍郎也是机敏,远端端看着便对他作揖肯定。这才让帝戊放下心来,佯装随意地经过。
许是时辰过晚,光线暗淡,此刻他的面色略带阴沉,门口侍从吓得直接跪地,刚想出声的时候被黄侍郎的噤声挽回了一条命。他们也不会想到,过了子时,陛下还会亲自前来,往常十五的时候都会或早或晚来问安,但很少有过了这一日,像现在这么晚来的情况。
眼见殿内灯火通明,帝戊刚想伸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眼神朝着最顺眼的地方望去,落在右边的侍从身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今日发生何事?”
“回,回禀陛下,今,今日未时丞相来过。”颤颤巍巍的声音让人听着很不愉悦,以至于帝戊几乎没有耐心继续发问。
黄侍郎赶忙接着话问,“可有何异常?”
“额,丞相待了片刻就走了,临,临走的时候面色有些不佳,但小人什么也没听见。”尾声几乎抖得消了音。
眼见没有别的可用的信息,帝戊让他们都撤走后,复而看向黄侍郎,确认自己与平常无恙方才踏槛而入。
到了宫门口,抬手的动作又轻轻放下,犹豫片刻正打算离开。
步子还未分开,门内陡然响起声音。“娘娘,陛下来了。”
没等帝戊想到合适的措辞,宫门已经从内打开,青竹行礼后便将帝戊请进,同往常一样为其斟茶,只是夜已深,水已经凉了,她不得已先行退下。
帝戊偷瞄着抬眼,只是很可惜,这一次,她依旧在诵经祈福。
“这么晚了,莹,太后还未歇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晚了,神智不太清醒,好在帝戊能够察觉到她并没有生气。
说到生气,他宁愿眼前人真能有些生气的样子,倒好过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眼前人并未回话。
帝戊也不恼,“还在生气?”
自顾自地说着:“最近朝政繁多,我不是故意不来的。”一想到未时薛平忠来过,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丞相,他没朝你撒气吧?近日我都按着他的想法行事,想来不会让他迁怒于你。”
眼见此事勾不起她的兴趣,他又立刻换了话题,“对了,今日园中桂花开了,可曾瞧过?”
“御厨借此新做了桂花糕,我特地吩咐他们取去年雪山泉水,其中的蜜糖也是你春上最爱的牡丹蜜……”
“等过些时候,园内的菊花就都该开了,届时择些嫩芽泡花茶,配上这些桂花糕,也是极好。”
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帝戊语气也变的平淡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关心,“诵经念佛固然好,但也别劳累了自己。”
他的眼神从未移开,甚至他不知道此刻另一个人的消息是否会引起她的注意“你,你知道嘛,侯府的二公子回来了。”
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还在乎什么。
一时间,帝戊似乎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可她念经的动作从未停滞,甚至都不曾正眼看看他。他不想让她过于担心,又或者她会开心,所以前几日的刺杀他从未告知于她。
“虽然已经入秋,若你觉得不适,去往离宫住些时候吧。”只是现在,他暗自握紧的双拳还是在她的一声谢意里轻飘飘地散了。
“谢陛下。”
听到她的回应,帝戊欣喜之余,默默起身。
他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他选择妥协。
随着青竹取了热水,正要为其添茶的时候,帝戊眼神里还飘忽着可怜二字,“青竹,夜深茶浓,不宜多饮,伺候太后早些休息。”
向着太后的方向再一次望去,也终究没能得到一个回眸。
等帝戊离开后,青竹复刻他的样子,看向蒲垫上的女人,将茶水倒入花坛中,只留下菩萨周边的两盏油灯,“小姐,夜深了。”
“你先下去吧。”檀香一点点消逝的淡然。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
“青竹。”一声冷言的称呼,让青竹唇线拉直,但也不再坚持,转而退下。
闭门的时候,她复而望去,却是满眼的心疼。
青竹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未时丞相来时的那些质问。
没有通报前来的薛平忠打的太后一行人手足无措,他倒是没有多拘束,上来第一时间也不是先关心这位久居深宫的女儿,只是想起前几日的刺杀,喃喃道:“那夜的人,会是谁?”
“父亲,您又为何执迷不悟?”而薛莹则不在乎父亲所来为何,她对这座城里的人和事都已经淡然了,她释怀不了,却又无力改变。只是可叹,父亲为了权势,早已忘了初心。
原本还想着来关切一下,却被这一席话再次戳中了心肺,“究竟是我执迷不悟,还是你泯顽不灵?”薛平忠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辛苦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是胳膊肘朝外拐的废物。
两人各执一词,根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呵,父亲,你走吧。”薛莹无力争辩,她望向菩萨,眼含热泪,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