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女!哼!!”薛平忠愤恨地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青竹眼尖,薛莹倾倒之际,她已然扶稳了。方才知晓,抖怵地身体已经无法掩盖她的悲痛。
她这样一位花信年华的女子,曾经的喜笑颜开都不再出现在这张面容之上,愁绪困住了她的细眉,岁月封锁了她的明眸,人事改变了她的心神。
“青竹,我错了嘛?”薛莹怔怔地回首,望着父亲离开的身影,眼泪溢出眼眶,顺着微冷的面颊,滚烫的赫人。
“小姐,”青竹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跟着小姐这么些年,她知道小姐原先不该承受这些的,偏偏厄运专挑苦命人,她只能像往常一样撇开旧事,“园林的桂花开了。”
“是吗,又入秋了。”薛莹提起入秋,着重停留在“又”字,她掰掰手指,已经第九个年头了。
她无心去看,吩咐青竹今日不再会客,便先行歇下了。
眼看着小姐眼角的泪还未拭去,已然入了梦乡,她轻轻带上门。
这样好的阳光,落在宫墙之内,却是可笑。她的小姐始终没能走出去,她也不能。她就这样站在阳光下,影子被拉长后,却是一条讽刺的保护。
黄侍郎怎么也没想到,帝戊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赶忙上前搀扶,“陛下。”为其披上斗篷,今夜陡然降凉。但是他也不敢妄自揣测圣意,捏紧衣角的时候,还是开了口,“永禾宫就在前面。”
帝戊也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黄侍郎一整个激灵,连忙跪下,小声嘀咕着“陛下饶命”,但他知道,陛下无意怪罪于他。
这里还是长乐宫,陛下不会动怒。
“退下吧。”
虽然不合规矩,但陛下就是个不破不立的例子。
他们都退下后,帝戊站在长乐宫前,静静地矗立了许久。他出殿门的时候,便看见青竹熄了灯出来,即便对视上,她也只是恭敬地行礼,与她家小姐一样,生人勿近。
这样冷的夜,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凝望着宫殿之上的月亮,圆地不像话,他自己为何又总是阴晴圆缺的模样。
偶然飘过一个黑影,帝戊眯起双眼,紧盯着夜色里的那抹黯淡,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只可惜,追至太液池,那黑影已然了无踪迹。
三分凉薄也从他的眼角流露,已经很久没人能够这么引起他的注意了。前几日的刺杀,近日的刺探,看来他身边养了不少白眼狼啊。
夜色朦胧,深夜渐起的雾霭笼罩着远山,影影绰绰的树影与天边灰暗色的云层形成另一个湖面,而近在咫尺的湖面飘忽着落叶,俨然一面锈迹斑驳的铜镜。寂静的周围,宵禁的宫殿,偌大的牢笼,终于还是形成了闭环。
风起云涌,连带着树叶开始摇曳,晃荡着湖面的波澜,一下又一下地由近及远。带着时间的齿轮,转瞬即逝。
很难想象,传说中被挟的天子居然警惕性这么强。黑影原地不动,直至他走远,又在原地滞留了一刻钟,方才落地。
真是惊险!
陡然,又被不知从哪来的乌鸦吓了一跳。看着它飞远,黑影沉思的脚步快速转弯,朝着它就扔了一镖。可惜错位了,只擦伤一边翅膀,看着它忽然坠下的速度,黑影才满意的离开。
清晨天边刚刚萌芽出一丝靛蓝的光辉,裴兆勋已然恭候在宣平门。离寅时还差一刻,他还未来得及更换朝服,额间的细汗因为彼时的气温还未蒸发,他时不时看向一旁的马车,焦躁中带着一抹忧愁。
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正当他反思的时刻,宫门打开了,迎面的从官正要行礼,就被裴兆勋一把手打断了,即刻命他启禀陛下,他有要事上奏。
他也知道,今日并非上朝的日子,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也来不及向司里监奏疏,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中途麻烦的事也已经解决。
从官自然也不敢多耽误,但是马车万不可进宫的,他也是很难办。只得先行去禀明情况,好在他遇到了殿外值守的黄侍郎,一番解释后,黄侍郎也是意识到严重性,但也没有擅自主张,他暗自气恼小裴将军太不知分寸。
等他慌张地从殿内出来,他招招手势,从官便心领神悟,万万不敢耽误进程,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宣平门,离门约十几米,便高举着令牌,示意门口的从官放人。
不过入宫后,也是不能擅自骑马的,裴兆勋得知陛下在太极殿,牵着颠簸的马车就往里走。
天空的蔚蓝已然覆上一抹娇俏,远远亮出羞涩容颜的日光正一点点滑进上空,谁又会料到这样好的阳光,竟然也会烬灭人们的希望,这样的光辉,怎么能不是光明呢?
当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光线偷偷映射进棚内,而此刻被捆绑的【亥】始终想不通,却在入宫的这一刻,陡然想明白了。
他自始至终的任务从未变过——保护【辛】大人。而现在,正是他为其奉献自己的时候。
一想到这,他忍俊不禁,想来明明还差一个月的,现在都是无稽之谈。他又想起【辛】无所事事的态度,他当时怎么没想到呢,金蝉脱壳的办法不就在身边,大人确实无需过多烦忧。
他一想到【辛】拿自己做饵,他刀尖舔血的心惊胆战又回来了。他自己竟然会被她所蛊惑,相信了她真的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极了。但细细想来,是他自己轻敌,能够五年内晋升为天支的人,又怎么会是好相与的。
等他眼睛上的布条被解开,裴兆勋的脸整个被放大。亥心如死灰,已然不想多作态度,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让裴兆勋有了几分兴趣。他一把把亥拎出来,炽热的光亮一下子灼烧着亥的瞳孔,等他适应后,那副神情转和为安详。
裴兆勋看着他,自然要联想到祝卿好,但他有什么证据呢?
她的弟弟为何出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是真的,那如果是真的,他的嫌疑难道不会牵连到她嘛……
这一刻,裴兆勋更想知道祝卿好知晓这件事的神情,或许那张谈笑风生的脸上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在押入殿内之前,裴兆勋还是问了心中疑惑:“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有想过眼前人会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以保全另一人。
但是,他没有,他紧盯着裴兆勋,然后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回复说,“自然是姐弟了。”
这一刻,裴兆勋居然有丝迟疑,就像远边的云层渐变的诡异,没有金灿灿的云晕,反而有一抹黯然销魂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