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一个极具杀伤力的辞藻,因为是过去,所以在人们的回忆中,它们被不断神话,以至于每每想起,都能一次次刷新感觉。过去的蛛丝马迹总能让人对从前不断念想,甚至甘愿为了所谓的“执念”放弃一切。
何为“执念”?
莫过于,从前做不到的,如今有能力了,便一定要达成。
正如,此刻在裴府内摆着大爷谱的相宏宇。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带回祝卿好。谁曾想,裴兆勋居然没有将人压在劳内,手底下的人也是个嘴硬的,均不知晓所谓的神医。这让相宏宇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只得来这裴府寻寻撒气的法。
裴家上下谁又敢得罪这位都城小侯爷,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裴老爷已经吩咐人去找裴兆勋,这边自己这把老身子骨也多少能卖点老脸。
“小侯爷,这儿是今年上好的碧螺春。”说着自己亲自为其倒茶,这放眼望去,可真是头一份了。
相宏宇也不是什么仗势欺人之辈,虽然讨厌裴兆勋,不过顺世道而为,自私自利也是人之常情。他虽为纨绔子弟,却也不想被人诟病欺老恶小。
还是卖了裴老爷一个薄面,多数还是因为相宏彰对他的警言。
“裴老爷,您这可是折煞小辈我了,何须您亲自斟茶?”话虽如此,裴老爷已经将茶奉上,相宏宇也只是客套性地碰了碰杯盘,看了一眼并未举杯品茗。三分薄凉让人摸不清情绪,只见他眼神盯着门口。
“小侯爷,稍作片刻,吾儿已在来的路上。”
“还得是裴老爷出面啊,小爷我亲自去往校场都未曾见到令郎。”
此话一出,裴老爷也只能扶额尬笑,逢场作戏,不再多言。眼神凌厉地让下人再去找人,甚至一旁的长子,裴毅也站出来开始打圆场。
“不知小侯爷找幼弟所谓何事,若是在下可助,自当尽绵薄之力。”
相宏宇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这位裴家长子,嘴角意味不明的笑让裴老爷脊背发凉,再对上接下来的视线,更是小心翼翼地将裴毅揽向身后,眉眼紧凑间又转为慈眉善目的试探。
好在,得到消息的裴兆勋已然抵达。
否则,这场战火可能真的会殃及池鱼。
“卿,小娘子!”眼见一抹素色倩影,便认出是祝卿好,相宏宇激动地起身相迎,脱口而出的昵称也随机应变改了称呼,“你没事吧。”
牵住她的手,随即护在怀里,不满的眼神自然对向裴兆勋。
裴兆勋恭敬的拘礼,看了眼祝卿好,没有多言,转身朝庭内向父兄行礼。相小侯爷尚在,裴老爷自然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佛了自家的面子。但从裴毅的表现来看,相宏宇也不想多费力气花在没必要的人身上,仔细地搀扶着祝卿好便走了。
祝卿好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庭内乌压压的气氛,她也知道裴老爷和裴家长子的脾性,不过依照裴兆勋现在的身份,应当不会是从前那般备受家法。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法,既是裴家之子,自然也要受制于裴家家法。即便他无错,败了裴家门面,便是要罚,更何况,他们也知道他今日缺席朝堂例会,自然有了正当理由处罚——便令其跪于祠堂,受领家法——藤条三鞭。
裴兆勋对此并无异议,然是下一秒,校场来人,宣称薛府来人请小裴将军过往一叙。这可让裴毅吃了哑巴亏,原想借着此次机会打压一番,不曾想他如今每每都有贵人相助。明明都已经弃他而去,为何他总有这般境遇,得遇高人。
看着他远去,手中无形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变形了。裴老爷看着他的变化,又眯起眼睛看着消失而去的背影,晦暗不明的心思逐渐混成。
祝卿好微微抬眸,放松一笑,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问:“怎么啦,害怕我被严刑逼供,嗯?”
原先还想多装一会儿高冷,这一下子就破防了。
相宏宇看着她,只能无奈叹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倒好,怎么还跟他一起?”紧接着终于发现了那坛香酒,“怎么还抱着一坛酒?”拿起来四处瞧,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打开酒盖,酒香四溢的瞬间,他便懂了。祝卿好看着他渐渐缓和的表情,便没有多作解释——这酒是兄长所酿。她也没想到,裴兆勋居然偷偷藏了这么多,当年兄长赠与他的,他都一一收藏,甚至可能借物疏念。
“尝尝,”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泛着一点酸涩,“还是当年的味道。”
相宏宇盖上酒盖,一把将其揽入怀中,轻轻抚慰着她,像从前一般。他还在纠结是否该告诉她另一则消息,转念一想还是开口说道:“祝家大小姐回来了。”
祝卿好听闻,一愣一愣地拉开距离,眼神里夹杂着不解和质疑。
他又说:“昨夜,薛府内传来密报,有一位自称祝卿好的女子被薛平忠所接见,且后半夜安排其入住薛府。”
这一突发的变更,又一次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世道变幻莫测,皇权变更,朝堂更迭,终究还是随了主变朝臣亡。可有人偏要与天为敌,为自己,也为这不公的世道挣出一条路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的追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