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是王子时的萨兰狄就曾多次独自外出游历,听遍市井百言与各派贵臣纷争,有缜密的思维和强大的手腕,早早吸引了一大批忠臣下属为其卖命。
她听见过大臣和贵族们私下里称他为———“天生王者”。
而现在,王者的确如愿成为了王者,她却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有关庆贺的话来。
大概,龙王陛下也不想要两个罪人的庆贺吧?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时,王座上的青年突然开口,让她浑身一震,猛得抬头望向王座:
“你们被赦免了。”
铁链哐铛铛一阵响,那个动过手的年轻狱卒的身体猛烈晃动了一下。
龙王却视而不见,缓慢而清楚地强调了一遍:
“以神圣塞坦尼亚帝国国王之名,朕宣布:前神圣塞坦尼亚帝国公主索塔娜,王子卡瑞拉,自踏入元祈殿开始起被赦免,恢复全部原有身份。”
他的视线转向扎库勒斯:“把公主和王子身上的铁枷解开。”又看向几个狱卒,“做完这些就走吧,朕要与弟弟妹妹们说说话。”
狱卒们终于像骤然活过来的雕塑一样迅速行动着。当他们身上的重负被一点点卸下,脑袋还是有些恍恍惚惚,仿佛处于不切实际的美梦当中。
当他们回过神来,这座偏殿里只剩下三个王室成员和一个御林侍卫长了。
手脚都放开后,他们反而更加不知所措,不明白这种状况是怎样造成的。突然赦免,他为什么这么做?新王和长老会是怎样达成协议的?这是他迟到的原因么......
看着他们困惑又窘迫的神情,萨拉狄露出了再见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让他的整张脸骤然柔和,似乎是一种关于过去“好大哥”形象的暗喻。
在这纯粹的手足相见环节,他也没有了顾忌。径自从王座上站起来,走向他们。扎库勒斯识趣地退到一边。
“抱歉……看着你们,我都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
她感受到耳畔轻缓的鼻息,一阵冰凉而细腻的触感在后脑停留,惹得她浑身被电击一般酥麻。她紧绷着地感受到青年身上的温度,感受到环住他们的双手上属于兄长的力度。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令人一时语塞,但似乎又打破了伫立在他们之间的厚障壁,代之以更温纯柔软的东西。在这种氛围下,谅解和重新思考是很容易的事。
“对不起,是我的能力不够。南部有地方发生了饥荒,和长老会周旋又费了好些时间,总算是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摘出去了,不过......”
他顿住了,苍白的脸上挂着无奈和悲伤:
“条件是,你们必须要离开希勒尔都城。”
一下子,离开牢狱的欢乐被一盆冷水浇灭。但他们仍然保持着冷静:幸福都是有代价的,这种代价迟早要支付。龙族的公主和王子们一向明白这一点。
此外,这个条件里并不包含“永久”。离开都城,暂时换个地方居住———并不是让他们永远离开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甚至没有思念它的权力———那么,一切都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龙王看上去并非接受良好。
“对不起,这是我的过失......”他说,“很不公平,我知道,但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完全'说服'他们。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信任你们,我们禁不起再失去一个———”
他突然停住了。但在场者都明白他的意思。
“大哥,不用自责。我们已经知足了。”她反过来安慰到。
“不。”他再次轻叹,摇了摇头。走回王座的步履缓慢而沉重,他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精神痛苦。广阔的大厅似乎形成了个不见底的深渊,无数双带有腐肉的黑手正死命拖拽着他,企图让他跌进漩涡。
但当他坐上王座的那一刻,那个威严庄重的龙王便回来了。
“经过几番考虑,朕将会派人将你们送到科洛蒂公爵的北方封地上去,明早第五晨时(凌晨五点)出发。到达该地后的命令将以文书方式传递。”
科洛蒂公爵是他们的王叔,势力不大,远离政治中心但忠于所有坐在王座上的人。他的北部封地在十分偏远的边境地区,马车往返要一个月,骑龙马则要一周,徒步就更不用说了。
远离纷争,但态度友好。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向龙王表达自己的意愿。萨兰狄也说会尊重他们的想法,并表示会予以一定补偿。
形式走完了,他沉吟半晌,嘱咐到:“这是秘密出行,为了安全,带的人越少越好。不过,也不要太过紧张,尝试着把它看作一次出门远游。”
“马车会等在你们寝宫偏门下,兰达尔驾车,妮娜和卡留斯与你们同去。此外,还会有一个向导———不用担心,”他神秘地一笑,“他非常强大。必要的时候,你们要以他的意见为第一行事标准。”
接着,他也没做任何的解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们礼貌地与龙王告别,向殿门走去。
在大门关上彻底消失之前,索塔娜回头向里边望了一眼———
年轻的龙王独自一人坐在王座上,那身影好像十分渺小,又孤独,仿佛壁画上凝固的红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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