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在那儿呆了一个晚上,这一夜仿佛是在与恐惧的鬼魔一起度过。过山的夜风把树枝吹成了一种妖怪的形状,东倒西歪的,像成了精似的倒下去又立起来。一片片比人高的长草更像黑浪,被风吹的卷过来又后仰过去。石洞虽然有些温度,但这儿不干净,毕竟是曾经的那些死去的人的居所。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环境中,无论是谁都会毛骨悚然,周身冒汗。尤其那位漂亮的温妮的影子,苏童感觉欠她情分似的,一直在心头萦绕。这一夜饱受了煎熬,于是,受不了,天还没亮他就开始出发。也顺便带走了一些金条和美钞。现在,他在这儿发了一笔横财。应当说,如果能顺利安全的到达老家,必会显富一方,至少是一个年青的富豪了。
背着沉重的包袱,从那片鬼地方出来,在翻过一道山梁时,此时天色才微微亮了些。他一分钟也不愿停留,打算要一口气走出五公里路,到时,在前面找个地方休息。
所经之处全是树林和草地,大山遮挡了天空,他像极了一条小虫子在一片广漠里爬行。胡乱的毫无方向的走,随着天色的亮度来调节自己的心情。当一轮红红的太阳出现时,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如动物逃脱困笼一般,浑身感到舒展多了。前面有一块超大的巨石,比较光滑,形状上也好看,很适合一个人躺下休息。他朝那儿走,一面开始解包袱的绳索。金条和美钞能让他的精神狂躁,并在休息时重新计划未来的事。另外,他突然想,它们会不会充公?即使会,至少要隐藏一部分。在回成都之前,还是先回老家一趟。再去成都和杨慧林团聚,再去草原上接海力梅。给她们幸福,以一个豪华的家庭和巨额的财富,以这些使她们安定团结。在爱情上,上天让一个人突然拥有了两份,他早就意识到了犯了不小的错误。可是,又怎么办呢?若要离开一个,他是舍不得的,自己也不愿意占那种主动。以前考虑过养不起,现在变了,财富可以使她们自由了。至于做卧底的事,他认为还是不谈的好。就这一次,他打算以帮了一次公忙,只是尽了一种义务而已。
他把所有的事情,能想到,都考虑了一遍。还有一件事已令他狂喜不已,掰指一算,海力梅应该已经生下孩子了。也就是说狂喜的理由是他已经成为一名父亲了。有自己的孩子,是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梦寐以求的事。他感到所有的幸福都冲他而来,于是,顾不上多休息一会。
可是,他被金条和美钞冲昏了头。在突然清醒点儿时,一种严重的事才爬上了眉心。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树木和草地。缺少食物是关键,继续朝前,没有目的胡乱的走是非常危险的。前面假使有尽头,又会是什么?是原始的森林,还是更可怕的沙漠?即使前面的尽头是乡村,或城市。在没有到达那儿之前,因缺少食物,可能已经在半途中死亡了。
环境威胁着生命,自身才感到是那么的渺小。他曾考虑过要返回去,从那儿找到一些东西,比如指南针,这儿的地图,或者他们从缅甸撤出来的足迹。他开始无可奈何的往回走,一面努力回忆,大卫的木柜里应该有那些东西存在。他懊悔浪费了时间,也恨自己是一个混球。要知道一个道理,假使一个人从坟墓里逃出来,又再次返回坟墓里,那种恐惧感已经是原来的好几倍了。
要想活下来,唯一,只有回到那儿。把鲜活的生命充血,用鼓起来的勇气去拼一次,只管把那儿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除非懦弱的去等死。
一天的时间又在胡乱中快结束了,天边已开始垂下黑幕,正开始缓缓拉开了。他一路快走,不顾荆棘和枝条跟他作对,划的身上到处都是流血的伤口。他要活下来,在这种意识里坚持信念。太可怕了,在心情特别复杂时已累的满头大汗了。天黑的太快了,一切都暗淡无光了。眼前一片黑暗,他停下了脚步,因为完全迷失了方向,连来时的路也完全记不起来了。是呀,在这种没有路的陌生的原始地,稍微有点偏差,将很难找到一个固有的地方。除非你是当地人,或则是一个有经验的猎手。可他是一个异乡人,是抬着来到这儿的。
又起山风了,树木像跳舞的妖怪,大山里的石头斜着伸出来,而它们又像张开嘴的怪物们。他考虑了一下,必须要回到刚才休息的地方。那块巨石是天然的床,去那儿呆到天亮。又开始走回去,可依然是错误,在一片黑色里,往哪儿走都完全相同。他索性不走了,呆在原地,往草地上一躺,打算就此度过一晚。
“这鬼天气!”他说,“连一颗星也没有!”
他摸着那个沉重的包袱,后悔的可笑,原本该装满食物,可金钱占据了它。而且意识到,自己原本不是一个贪婪鬼,怎么一下变成一个暴徒模样。他认定会死,并且在昏迷中被虎狼充饥。抗拒是没有用的,饥饿会使人失去力气,再到一副干瘪瘪的皮囊。那样确实太可怕了,被动物们肢解,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心里丧气极了,那些美好的希望仿佛变成了泡影。
他迷迷糊糊的,就那样坚持到半夜。在半昏迷中听到了一种由远而近的声音。他猛的惊醒,判定是猛兽。他站起来,又胡乱找到一棵树爬上去。他带着枪,那是必不可少的。他俯视地面,从远而近的紧盯发声的方向。他看见,一个黑影出现了。在黑影的前面还有两个小点儿的黑影。从远方走来,跟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等近了瞧,是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他们也像是累了,在他休息过的地方开始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