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流过汗的人看上去有些疲惫,陈愿便放她去洗澡。
瞿宁刚转过身,陈愿却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又该做身体检查了?”
距离上次体检已经将近两个月,瞿宁体质特殊,检查最好一个月一次。
“应该是。”
“到时候送你去。”
······
······
沐浴着阳光和微风的午后,云轻风高,陈愿一遍遍修正动作。
“身体收紧,想象你是一把刀。”
瞿宁边说边翻了个花刀,倒悬的沙包应声而解,沙子漱漱落了一地。
孙波看着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皱眉,小动作稍纵即逝,却被恰好抬头的陈愿收入眼中。
男人的微表情是非常好捉摸的,几乎是立刻,陈愿就意识到他心中有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别翻手,很容易脱臼。”
陈愿愣了愣:这是孙波手把手教的动作,这么大的漏洞他竟然没有发现吗?
“注意力集中。”
小老师一板一眼地说,没有注意到身后孙波脸上微妙的表情。
他似乎不太服气,但是又没有找到直说的借口,脸上憋着恶意,不仅是年长者对晚辈的不忿,更多的应该是男人以自我为中心、对异性投来的玩味一眼。
管家安排的这男的到底算什么东西啊。
陈愿突然笑了。
几乎是立刻,瞿宁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高条条的女人站直,灯光下,肩背都投下一片鹰隼展翅的阴影。
“孙教练,小姐累了,”瞿宁说:“要不我们比划比划。”
“比划比划?这不太合适吧。”
孙波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当是瞿宁自己的主意。
他一个劲给陈愿递眼神,似乎是怕他太强,把瞿宁给打坏了。
虽然瞿宁是他邀请来的,但刚才他也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是觉得自己是内行人,不和外行人一般见识。
陈愿伸了个懒腰说:“比比呗,怕什么,你们谁没有医保吗?”
“不是,我干这行都几十年了,瞿妹毕竟年轻,这对她不公平啊。”
听起来情真意切。
陈愿只在心中冷笑:谁是你妹妹,一天到晚到处乱认亲戚。
现在瞿宁也已经把厌烦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一向讨厌犟嘴的蠢货,蠢到孙波这份上的,她估计也没怎么遇到过。
“孙教练,”瞿宁说:“上周我光顾着打球,好像是忘记打你了。不好意思哈,现在我补救下。”
“噗嗤。”
或许是因为近朱者赤,瞿宁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愿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孙波脸上红红绿绿,又不敢当着陈愿的面撒火。
他忍着气道:“好,那就比划比划,点到为止。”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做宽容大量、放人一马的美梦呢。
陈愿笑着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孙波这样的人是该多吃点苦头,亲身体验下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他能遇到瞿宁这样善良的老师,是他的福气:瞿宁会教会他如何抛开性别和身份去正视一个人。
她会点到即止地告诉他:学无止境,骄矜自大的公鸡只会迎来幻想落败和死亡。
但是孙波能不能想明白这些道理,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倘若人的背后确实挂着缺点之袋,或许这样的人一生都看不见自己的缺点,来一万个瞿宁也教不会他这些道理。
陈愿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战局。
孙波握着一把长刀,瞿宁则挑选了一截稍短的棍。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比刚才严肃,但陈愿从瞿宁脸上读到了一丝令人费解的意外。
意外?
瞿宁为什么会对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棍流露出这个表情?
陈愿托着脸思考。
“讨教。”
孙波抱刀道,瞿宁也客气一声,两道身影随即分开。
刀枪无眼,最开始两人都非常礼貌,只是相互试探距离。他们用的器械长度都不短,试探之间都隔着三个身位,陈愿觉得自己是在看表演赛。
但是瞿宁不会给任何人拖延时间的机会。
两下搬拦棍,她主动拉近了距离,孙波虽然比她高十公分,迫于身位却无法动作。
瞿宁手中的棍就好像动画片里的光剑,速度快到肉眼难以看清,只听见挥棍的呼呼风声,三两下之间,孙波一边后退,一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上挨了既像鞭子又像闪电的抽打。
这时他的脸色已然非常不好。
怒气冲冲挥刀,孙波想斩断木棍,却被棍轻巧拨开。
瞿宁的脚步非常灵活,手中粗中有细,绵里藏刀。
阴阳转换,棍携破空之势头,横戳孙波肩头,但她的身形却纹丝不动。
陈愿只看清了这肩头一棍。后面瞿宁又抽手覆手,只见木棍在孙波周身几度钩挂,打得他索索如野地的狗,夹起尾巴露出惧色。
到这一步,胜负已分。
瞿宁收手,又说:“冒犯。”
孙波揉着痛处,话却实了很多:“你这手不是家传?棍过如鞭,你是西北人么?”
瞿宁摇头:“我从小在杭州长大。”
“那就奇怪了,你这应该是西北鞭杆,放羊打狼,七尺棍子要人命。这明显是整传,你怎么学会的?能教我吗?”
孙波越讲越激动,恨不能立刻拜师学艺。
瞿宁露出迷茫的表情,记忆中似乎有一部分在悄悄复苏。只是脑中的东西对她来说仍然过于抽象,如同一尾鱼,滑溜溜地抓不住。
她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一片迷茫之色。
想不起的事情就不想,是她一贯的准则。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这脑子似乎非要想起那模糊的边角,便迟迟没有回神。
想得起来吗?
就算想起来又能怎么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这样执着。
鞭杆,西北,家传。
到底是哪个字激起了她的执念?
她愣愣地看着手里浑圆的木棍。
“瞿宁!!”
她抬起头,陈愿的脸近在咫尺。
瞿宁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自己了。
孙波早就已经走了,此刻只有她们两人。
“小姐。”
“下周一开始,我们要去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必须去么?”
“那个地方或许能找到治你的药,只要找到这个药,我就是下一任家主。”
······
······
BJ。大风黄色预警。
陈愿和瞿宁进候机室时,陈愿远远一眼就看见了丁四那张刀板脸。
她笑着走过去,丁四给她让路,陈八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先到普洱,后续坐车进。”
他给她讲一路的安排,声音很小,陈愿不由得抬头瞥他一眼。
“电话里不都说清楚了吗?”
陈愿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换届的事?”
明明陈八对此几乎势在必得,却还来额外告诉她。
他不是这么滥好心的人。
“你那个保镖,你不觉得奇怪吗?陈家资助的福利院究竟在做什么,你不好奇么?”
陈愿笑了:“你不是这种会为好奇心买单的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她么?”
“话不要说得太难听,”陈八看了眼远处的丁巳和瞿宁等人,低声说:“她身上一定有大问题,或许可以帮我们找到药。”
“我警告你,这是我的人,你如果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别怪我不客气。”
“堂妹别这么紧张,不管谁找到药,都是我们自家人。弄得这样剑拔弩张的,很伤感情。”
陈愿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