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夜空星光闪耀,大地又陷入了黑暗的沉寂,林雨荷身心疲惫地躺在炕上,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湿透了耳后的头发,湿透了头下的枕巾。
林雨亭睡得很沉,没有亲历磨难的人,体会不到悲从何来,痛何滋味。第二天早上起床,林雨荷嘴角不争气地起了两个大而透亮的火泡,火烧火燎痛了好几天才结痂脱落。
一旦撕掉生活的伪装,看到满是无奈和艰辛的另一面,林雨荷再也快乐不起来。原来,以往的无忧无虑,是父母在为她遮风挡雨,以往的岁月静好,是父母在为她负重前行。在她心中,父母就像高山一样伟岸,大海一样包容,他们用平凡朴实的双手支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那是她的世界,甚至是她全部的世界。
旁观父母平凡普通的生活,林雨荷接受现实的同时,认清了生活的本质——活着,注定会有痛,注定会有苦,注定充满艰辛。体察众生相,谁也没有比谁好过到哪里去!她没有资格喊苦喊累!
林雨荷放低了对生活的期待和所求,一家人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即使遭受生活百般的折磨又有什么关系!或许,连这最卑微的愿望也是有人无法获得的奢求。
以后的几天都是林卫国出去卖馒头,林雨荷起初不同意,王淑珍和林卫国都说快开学了,好好在家歇几天吧。
不知是因为老大遭遇了上次的挫折,林卫国为了宽慰孩子,还是他真的老了,变得爱唠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近些天来,他时不时地对俩孩子忆苦思甜:“你们上学读书的条件,不知比爸爸那时强了多少倍。那时我在外地新城读高中,你爷爷奶奶家里也穷,没有什么粮食,爸爸从不知道饱是什么滋味,肚子总是空落落的。很多时候,刚吃完晚饭,等赶到教室上自习就又饿了。”
“爸爸,你可真能吃,刚吃完就饿呀?”林雨亭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我那时吃的饭常常是窝头就咸疙瘩,肚子里没有油水,可比不了你们这时吃的。没有油水,肠子挂不住东西,有时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偷偷跑回寝室,咬上一口你奶奶给带的咸疙瘩,喝上几口凉水,感觉喝饱了,再跑回教室上自习,往往上一趟厕所,就又饿得不得了。”
“爸爸,什么是咸疙瘩?”林雨亭好奇地问,“好吃么?”
林卫国哭笑不得,是啊,孩子哪知道他们那个年代人经历过的苦,从无到有,从一穷二白到丰衣足食,所有与共和国共同经历风雨成长起来的中华儿女,正是靠着不屈不挠的精神,咬紧牙关从苦日子中熬了过来。
“咸疙瘩就是咸菜。”
“爸爸你真傻,你怎么不买点东西吃?比如去买袋面包或饼干什么的。”林雨亭说。
“面包?我上学那时,面包是什么样我都不知道。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有一回出差坐火车,我对面座位的人拿出一个面包,刚咬上一口,就见过来一个人,朝着那个人手中的面包吐了几口唾沫,抢过来就跑。”
“抢面包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林雨亭又现出吃惊的神情。
“是一个中年人,浑身上下打着补丁,脚上的板鞋都磨得露了底,估计也是饿得受不了了。”
“被抢面包的那个人怎么不去追?”林雨亭又问。
“面包都被吐上唾沫了,多恶心,谁还能要啊。”林雨荷一皱鼻子。
“唉,那时都那样穷。我上学那时,有的人连咸疙瘩都没有,条件还不如你爷你奶家呢。”
“连咸菜都没有,那吃什么呀?”雨亭问。
“没有咸菜,只能吃咸盐面,喝咸盐水。”林卫国若有所思地回忆着,“爸爸参加工作后,那时的条件就好多了,最起码能吃饱饭,能在陶瓷厂工作,是国企正式职工,那时很多人羡慕爸爸,只有读过书的人才能有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呢!”
“你爸爸那时是高材生,下乡就分配了工作,不像妈妈……”王淑珍在厨房干着活,既真心高兴又像戏谑插了一句。
“爸爸高中毕业就赶上了下乡,那时乡里的高中毕业生很少,所以爸爸便被安排到唯一的国有企业工作。咱家的酸菜缸就是爸爸做的呢!”
“啊?爸爸,真的啊?”林雨荷和林雨亭同时吃惊道,她们竟不知爸爸这么多的事情!
“你爸爸一工作,便被安排当个小组长呢!”听着围坐在炕上爷三的谈话,王淑珍忍不住把林卫国的老底抖落出来。
“爸爸,你可真棒。”林雨荷崇拜地说。
“那个年代,人们工作激情似火,爸爸那时也年青气盛,工作卖力肯干,别人背一袋水泥,我就要背两袋。”
“要是别人也背两袋呢?”林雨亭问。
“一袋水泥一百斤,两袋就是二百斤,一般人是背不动的,再多,爸爸也背不动了,只能在速度上求比别人快,再不济,就比数量。”
“哦,我还以为你能背四百斤呢。”林雨亭说。
“四百斤,你动脑子好好想想好不好?该有多重!”林雨荷白了一眼,不满地说。
“别人缸做得好,我就要做得更好,不肯服输。”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林卫国的回忆,雨荷雨亭双双上前轻捶后背,“那时的人不会偷懒耍滑,都是实实在在地干活,条件艰苦,可没人想到要注意身体,现在想想,简直是拿命来工作啊,所以爸爸落下了爱咳嗽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