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的父亲叫孟云。
很多年前一个晚上,飞了很多萤火中、散发蕴热稻香、满天繁星,那时孟蝶还很小。孟云带他到田野上玩耍,孟蝶奔跑在乡间野径上,来来回回围着孟云折返跑,脸撞到了很多虫子的屁股。
“爸爸,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词。”孟蝶冲着他父亲奔喊:“毛虫经过痛苦地挣扎和不懈的努力,才能够化身为美丽的蝴蝶。破茧成蝶,所以我叫作‘孟蝶’?”
“不是。”孟云抱住儿子,抚摸他头发,用最轻柔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是因为你娘。庄周梦蝶,逍遥花丛,在我心里也有一个那样的梦。我想闻着花香,做一个庄周一样的梦。”对着漫天繁星温和的解释。孟蝶的母亲难产,生下孟蝶后离世。孟云得了孩子,失去了妻子,未曾再娶。
孟蝶没见过母亲,他对父亲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很小的时候“稻花香里莹虫飞”的模模糊糊,他们很早就都离孟蝶而去,但他喜欢这个名字。或许天性使然吧,难道男人就必须要打打杀杀、一胸豪迈?那些做着温婉抱住东方女人的旗袍裁缝很多不也都是男人吗?孟蝶偶尔想过要做一个裁缝,给美丽的东方女人们量量胸围、量量小腹、量量屁股,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啦。是舟悟涯担负了本该属于孟蝶父母养育子女的责任。十多年,空旷的孟家府宅里青灯烛火相伴的日日夜夜,历历在目。孟蝶想起这些,脸上又多了几分欢实。虽然家道破碎,好在他并不曾受多少委屈,舟悟涯倒是把他养得很好。
老人的话语,勾起了孟蝶内心的柔软,眼神呆呆地,带着一些伤感。他以为自己的过失惹人厌了,一时不再言语,时间在两人间静止,可他却是不知道孟蝶在享受温柔的回忆。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如果真没了交流,彼此间真像处在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
过了好一会,孟蝶才说:“堂爷爷,我不是气,只是想到了我爸。”虽有些哀伤,不过眼里还是很温柔,像恋爱时男孩包容女孩的胡搅蛮缠,还没戳到痛点。美好的爱情不仅能让人盲目,更能让人心胸宽敞。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完全长大了,竟还能有如此包容的胸襟,随后还给了老头一个微笑。他本来就是陪老爷子演戏的,因戏生情那是男女主通常才会有的。
老爷子提起的心完全放下来,脑子里已经默认孟蝶就是可以倾诉的朋友了。他认为自己对孟蝶施展的那招“好警察和坏警察”的手段,已经完全奏效,把孟蝶收服了。刚才心里头还觉得自己有些口无遮拦因此停下舌根,没想孟蝶竟然给了他一个“定心丸”,随口又抱怨起来:“是你父亲的错。要不是你父亲把舟悟涯带到孟家来,你二叔孟岳怎么会和舟悟涯比剑?孟岳可是我们家最有天赋的人。阴差阳错,你二叔走了,舟悟涯从你父亲那里继任了天剑主。现在天剑在外姓人手里,不是长久之计,着实不让我安生。你赶紧练好本事,重新把天剑主位置拿回来。”
老妇人赶紧拉他,在他耳边轻骂:“得了,臭老头!”
老头转头看了一眼老伴,轻蔑的眼神好像在说着,“你个女人懂什么?男人间的谈话就应该这样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这有什么的。”他以为照着刚才孟蝶温顺的样子,会理解他的想法。
“堂爷爷,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孟蝶冷冷说道。完全没了刚才的戏,是早过了甜蜜期的新婚夫妇开始爆炸的争吵,婚结了、衣服也脱了,随时都能吵起来。他承认刚才是陪老爷子演戏,但演这出戏的前提是他自己想演下去,现在他不想演了——他极度地讨厌着这种世代家族遗传下来的荣誉感,孟家的荣誉。孟蝶本来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又何谈所谓的世代家族?他不禁想起了那些成长的烦恼,他像个异类一样和这个武道世家格格不入,没有天赋的他在这条路上艰难地爬着。
孟蝶的上一代,是孟家三兄妹,孟云、孟岳、孟雪。孟云作为嫡长子,继承了天剑主之位。后面孟云把舟悟涯救回来,还和他成了金兰,也算让舟悟涯入了天剑门。倒是舟悟涯和孟岳年纪相仿,两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人经常是互不信服地比试。孟蝶自打懂事起便常看到二叔孟岳怒气冲冲地找上舟悟涯,剑和剑撞击起的电光火石常把他吓退得很远。刀剑无眼终究还是铸成了错,一次孟岳醉得厉害,仗着疯劲半夜里找舟悟涯决战。孟云想拦他却没他的力量和天赋,孟蝶眼见父亲被醉疯的二叔推挤到墙壁,还被刺伤了。孟云从此落下病根,身体每况愈下,临走之际托孤,找来孟岳和舟悟涯。孟云问孟岳:“承认不如别人真的很难吗?”当时孟岳咬着牙哭道:“哥,对不起,真他妈的是办不到。”孟云走了,孟岳也带着愧疚和愤恨流放自己偿罪,他对舟悟涯说到,他一生都不会比别人差,等他能打败舟悟涯就回来。
孟蝶自此在舟悟涯监护下成长,深切体会那一句“远亲不如近邻”。老头子一句话归结于舟悟涯的错,他要反对。舟悟涯如果是他们口里的“外姓人”,那他这个被外姓人养育成长的又算什么?城乡结合部吗?
他盯着老头子嗔道:“什么叫外姓人?”
“嗯!?”老头子缩了一下脑袋疑惑了一下,随后马上就恢复了长辈不可侵犯的严厉表情,在后生面前老辈当然不会错,说道:“哪里不对?”
“他是我叔叔,我爸的结义兄弟。”孟蝶顶了回去。
“舟悟涯不姓孟!我还是你爸的叔!你的爷爷辈!”老头气红了脸,“我才是和你有血缘的人!我是你亲爷爷的亲兄弟!你注意跟长辈说话的语气!”
“你也知道你是长辈,你——”孟蝶想骂他,“你配吗?”。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咬住嘴唇不说出来,只瞪着眼顶撞他,却是没有老头子凶,这不是孟蝶擅长的。想到舟悟涯还在下面等着,最后只能歪着脑袋轻描淡写说了句,“堂爷爷,是我错了,我给你认错,给你赔不是。”
一旁老妇人赶紧打圆场:“孟蝶你别介意,你堂爷爷刚才的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却还是挡不住两个男人的争吵,又被挖到“话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接着碎碎叫囔。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