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上课铃一响，一瘸一拐进来、也有两条大辫子的姜老师就发现了：“喂，那个小孩，我们上课了！我们这节课学算术！”

她以为说的不是自己，只下意识地想把撅着的屁股趴得更低些，想藏得更隐蔽些。谁知，一猫身，脑瓜“咚”地撞上桌斗底，疼得她呲牙咧嘴也没敢吭气。

周围的学生们哈哈大笑，指着她纷纷笑道：“这个小孩子真不自觉，还不出去！”、“钻桌子下面，就以为人家看不见你啊！”“快走、快走！别影响我们上课！”

她在一片哄笑里，低头，没敢看老师一眼，狼狈逃离了教室。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去过教室里，没听王老师在语文课的最后几分钟里讲故事了。

有时候，别的孩子们又涌进教室时，萧梦迪也只是站在两株桑树那边，朝教室这边张望，贪馋地，听着那一间间泥屋里传来的小学生们的各种声音。

有时，是小学生们清脆欢快的唱歌：

“小松树，

快长大，

绿树叶新枝芽，

阳光雨露哺育它，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小朋友，

快长大，

像松树发新芽，

毛泽东思想哺育我们，

快快长大快快长大！”

她就想，松树是长得像沙枣树，还是钻天杨？毛泽东是哪个？

晚上，在家里吃完晚饭，她小心翼翼地问坐在饭桌旁靠墙吞云吐雾的爸爸：“爸，毛泽东是谁呀？”

爸爸弹了弹自己手里旧报纸卷的莫合烟的烟灰，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大半根烟棒指指他脑袋后面墙上的那张彩色画像，笑道：“那，这就是毛泽东，毛主席，伟大领袖毛主席！”

于是，她跑到毛主席像前，盯着这个红光满面的老爷爷，看半天。

没过几天，桑树下的泥屋里又传来小学生们欢乐嘹亮的歌声：

“我爱BJ天安门，

天安门上太阳升，

伟大领袖毛主席，

指引我们向前进！”

教室外，流着鼻涕的野孩子们，也兴高采烈地欢蹦乱跳，欢唱着：“天安门，毛主席！毛主席，天安门！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

回到家，她又小声问爸爸，BJ天安门在哪里？爸爸说，BJ天安门是毛主席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得很！

她又问，有多远？爸爸说，比到你外婆家还远！

有时，青桑下的小泥屋里，传出小学生们调皮热闹欢快的歌声：

“越南小战友，

革命志气大！

跟着游击队，

学会种铁瓜。

公路上，

树林下，

一个一个埋好它。

不长叶，

不发芽，

敌人一碰就开花！

轰隆隆，哗啦啦，

轰隆隆，哗啦啦！

炸得侵略者，嘿，回老家！

轰隆隆，哗啦啦，

轰隆隆，哗啦啦！

炸得美国鬼子回老家！”

小学生们把那一连串的“轰隆隆、哗啦啦！轰隆隆，哗啦啦！”，喊唱得特别响亮。

她就想，越南是啥呀？是人吗？还是哪里呀？种铁瓜，铁瓜是啥呀？是西瓜，还是甜瓜？还是葫芦瓜、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