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多了,就忍不住问爸爸:“爸爸,啥子是和平?和平是啥子?”
爸爸说:“嘿嘿,和平嘛,就是不打架!”
她晓得,大妈就是老大娘、老太婆的意思。可她不明白,这个王大妈,这个王老太婆不想和哪个打架?不想和哪个老太婆打架?!
梦迪小声问过妈妈:“妈,爸爸唱的王大妈,是我们连队的哪个王大妈?”
因为,她记得自己到连队这么久了,就见过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老大妈。
一个是自家房子后面一排房子的李青莲的大脚奶奶,她去上厕所时,碰见过几回,那么,李奶奶就是李大妈了。
一个是学校大操场旁边一个土包包房子里的小脚奶奶,她和一群孩子们在操场边上玩耍时,见过颤巍巍的小脚奶奶端着盆子,出屋来朝地上泼水。她听一个比自己黑瘦矮小但凶叉叉、名叫高萍的小姑娘说过,那是詹杠都的奶奶。杠都,就是上海人说的傻瓜。詹杠都的奶奶,自然是姓詹,是詹大娘詹大妈了。
那么,爸爸歌子里的这个王大妈,显然不是李青莲的奶奶,也不是詹杠都的奶奶,那么,王大妈到底是哪个的奶奶呢?!
妈妈不耐烦地瞪她一眼:“王大妈不是我们这个连队的!我们连队没有王大妈这个人!”
她又更小声问:“妈,王大妈不是我们连队的,那爸爸咋晓得有个王大妈不想和别个打架呢?!”
妈妈更不耐烦了:“王大妈就不是一个真的人,是一个歌里的人!”
她吃惊了:“妈,王大妈是假的人?那爸爸咋晓得一个假人不想和别个打架呀?假人哪们能和真人打架呀?!”
妈妈火了,一扬手里纳了一小半的鞋底:“滚!你你你,你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个妹崽家家的,小小年纪不要操心无名肿毒的事!”
妈妈看了眼里含着泪水的她,口气好了些:“算了算了,你现在还太小,我说不清!你长大一些,就自然明白了!
她本来还想问:雄赳赳气昂昂,是啥意思?啥是鸭绿江?鸭绿江在哪里?爸爸为啥非要跨过去?!自然,也就问不出口了。
每每,她和妹妹弟弟在俱乐部地上捡的烟锅巴,又多又好时,爸爸就会奖励他们几个“杠子杠!”如果,烟锅巴里有纸烟的,妹妹弟弟就会要求爸爸奖励翻跟头。
“咯吱”、“咕咚”,一个筋斗,爸爸从床头翻到了床尾,滚到了地上。妈妈的吼声里,那一大三小在床上翻成了一锅粥。
刚从遂宁乡下来到这里时,萧梦迪一点都不习惯、不喜欢。现在,慢慢地,有点喜欢了。家里,比外婆家,闹热。
连里的托儿所,早上送去,晚上接回;每天管早中两顿饭,每个娃娃每月收三元钱。
起先,刘竹影舍不得孩子们送托儿所,梦迪四姐弟是被父母锁在家里的。
尿盆放在家里,屎尿都在里面拉。大人每次下班回家,都要端出去大半盆臭气扑鼻的屎尿汤。
一次,刘竹影走时,忘了把凉棚里的尿盆拿进屋。没办法,尿就在地上随便尿。屎,梦迪翻出一张旧报纸,让弟弟妹妹在上面拉。她害怕爸妈回来挨骂,又和梦桑一起想办法,掰开门缝,提起兜着黄屎坨子的报纸,从门槛上一点一点往外塞,屋外的几只鸡立刻围上来啄食,溅起的黄屎点子飞到姐妹俩手上!吓得她俩一扔,剩下的屎全掉在门槛里了!
刘竹影回来,面对屎尿遍地臭气熏天的家,怒火中烧,却只能作罢。
接着,梦桑唆使塔里在大冬天似的塔里木初春时节,穿漂亮的小凉鞋,害得塔里的脚生了冻疮!还不小心,用炉钩划伤了梦晨的左脸。
梦迪呢,则在炉圈上给弟弟妹妹烤弄湿了的棉鞋时,忘了取下来,棉鞋烧了好多小洞不说,还差点酿成一场大火!
最后,刘竹影不得不下决心,花钱把两个小的送进了托儿所,给梦迪脖子上挂把钥匙,把姐妹俩放了羊。
姐妹俩象出了笼子的小鸟,出圈的小羊羔,一天到晚,和连里三五成群、没上学的孩子们混在了一起,折腾撒欢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