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猎物(1 / 2)烟海录首页

当临睡肌抽跃症陡然发作,忽感一脚踏空,被强烈的失重感侵袭的张伟立时从昏暗的睡梦中苏醒过来。看着洁白的天花与墙壁限制住视界,鼻翼里弥散的是消毒水的味道,身上无处不萌发出痛痒的感觉,意识回笼的张伟即刻意识到伤重昏厥的自己被人送入了某家病院中休养。

他艰难地低下头,但见自己颈部已被安上了颈托,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负伤的左腿更是被套上了支具给高高吊起以固定保护踝关节二次受损。只是当目光游移,打量起这间病房的陈设,并非似普通病房有着其他病友与其他床位陪伴,他才得出自己并非是被公共马车上的人员送入的结果。

是古铁雷斯,还是伊莲,亦或者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债主凯恩斯克亚将他好心地送入了这间特需病房?不单床头柜前置放着表达慰问的果篮与向日葵,更连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亦未丢失。只是就眼下这个状态,他根本不能伸手从床头柜上取出公文包里的药水绷带自行疗伤,他舔了舔枯涩的双唇,试图叫喊护工进来招呼,但极度缺水滋润的声道根本兴不起太大的声浪。他唯有注视着对面洁白的墙壁,令双眼产生视觉疲劳,强行将痛痒难当的躯壳带入昏暗的梦境之中。

但枯寂地与墙壁对视不久,特需病房的门便被一位四十多岁的护士打开,见张伟竟大幅超过预估的休养时间而提前苏醒意识,她一时竟忘了来照拂伤员,而是快步回到科室中向着主治医生去报告情况。随即是医疗组闻讯赶来进行长时间地检查和摆弄,这几乎是常人近三倍的恢复速率让主治医师啧啧称奇,感慨万分:“莫雷蒂先生真的不是天选者吗?这种恢复速率在常人之中真是闻所未闻。”

竟是医治过能力者的特殊病院吗,主治医师似是也知道眼下的他更需要静养,因此拍了拍护士的肩,而后领着医疗组离开。护士这才为张伟端来一杯温水服下,略感喉间干涩稍瘳,张伟立时低声问道:“护士小姐,能麻烦帮我把今天的报纸和公文包取过来,再把窗帘打开吗?”护士依言为他取来公文包与报纸置放在手边,而后来到墙边拉开了窗帘。

明媚的阳光与温暖的清风随着窗口洞开而流泻入内,大感时间错乱的张伟立时取近报纸,但见上方赫然写着10月14日,星期五的字样。然后从公文包中摸索出银质怀表,看着黑色的表针明确地指向着2点45分,抱怨便脱口而出:“真该死,我已经昏迷了一天多吗?”护士情不自禁地捂着额头,提醒道:“莫雷蒂先生,您可是身中四枪,背后那一枪更是距后心只有一诺尔的距离,能这么快恢复过来已经够让人意想不到的了。”

“不不不,我很感谢我那顽强的求生意志和身体,和你们悉心地治疗看护,但明日我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要去。”护士立时警惕起来,语气严厉地劝阻道:“如果您不想身体受损,留下难以根治的后遗症的话,我奉劝您还是遵照医嘱安心颐养,然后向对方写封信申明原委,想必对方也会谅解您地失约的。”

“当然,我正是这么想的,身体是一切的基础。只是希望在思忖字句的时日,护士小姐能给予我一些私人空间。”护士立时体贴地准备离开,并告知道:“稍后如果您还需要帮助的话,请按下床架右边那一个红色的按钮,值班室中空闲的护士会尽快来帮您料理。”随后更为他体贴地关上了门。

待护士离去,病房成为私密空间后,张伟终于有了机会彻查起自己的公文包。里面明显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原本摆放的次序位置变得一团糟,但古怪的是,不论是看似精美模型枪的M92,还是闪耀着晶莹光泽的药水,甚至连准备的爱奥和科林,造价不菲的银质怀表也未有人盗取。不过当他看到原本竖着摆放的名片变为横向,顷刻间便领悟了是古铁雷斯的名头帮他保护了财产的安全。

好在手部还能活动,他立时拿出花了他100贡献度购买的恢复药水,一口气灌下十之六七。而后又小心地旋转着颈托拿下,解开上半身的绷带,将止血绷带缠系在红肿的伤口上。无愧是夜航船中购买的物事,止血绷带一旦缠系在伤处,包扎完成后,立时如可溶物质般阴入肌肤皮层之内。旋即就感到强烈的痒感在体表徘徊,肉芽组织飞速地生长为纤维组织,并促使上皮组织进行再生。

强忍着伤口不断快速愈合所带来的刺痒和抓挠的冲动。张伟又从支具上搬下伤腿,可还未来得及解下小腿处的绷带,门边竟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不是自己才完成了检查与护理吗,怎的又有人来查房了?他可不想因罔顾医嘱遭受责备与严密地监察,霎时将床边的支具和颈托扔向床底,再以被褥盖住身躯。而断续的敲门声终于在响了三遍以后,来访者徐徐主动推开了门。

来访的共有两人,一位是白发皤然,精神矍铄,身着一身考究棕色西装的莫奈校长,另一名则是穿着米色长风衣,内衬马甲,与张伟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察厅厅长。单看二人携带的物件,用意即不言自明,莫奈校长拎着的是慰问用的果篮,而警察厅厅长持在手上的是一本厚实的笔记本。

终究有陌生人在场,莫奈校长仅是在床头柜前放下果篮,然后坐在看望用的椅子上,对张伟的不幸表示着简短的慰问与支持,“真是该死,两名持枪的歹徒怎会针对一辆公共马车上的普通市民?万幸有莫雷蒂侦探在场,你是拯救他们的英雄!”他顿了顿,又拍了拍张伟的手背,勉励道:“希望莫雷蒂侦探加紧康复,能再度出现在大众视野面前,以维护社会的安定与正义。如果你在生活方面遇到什么难处,或者需要学术方面地支持,还请联系我和迦琳先生,我们两人一定尽所能地满足你的意愿。”

托在场两人的过往交集和莫奈校长地慰问之辞,他也大致猜到了送他来到这间病院的乃是古铁雷斯。而随着莫奈校长从椅子上离开,一直远离着病床,保持静候的警察厅厅长也走到他附近,语气恭敬礼貌地道:“莫奈校长,我是警察厅厅长史蒂文,为协助这起案件调查,能请您稍作离开一下吗?”

“你打算审问?对维护了广大市民安全的英雄?!”史蒂文忙安抚道:“是为了案件进展的协助调查,请莫雷蒂侦探帮忙作一份简短的笔录而已,我保证不会占用病人太多休养的时间。”在为自己争取到想要的答案与态度后,莫奈立时满意地收敛了情绪并表示谅解,悄然离开了特需病房。

而史蒂文也走到病床尾端,保持着站立的态势,居高临下地向张伟问道:“那么,莫雷蒂侦探,需要在笔录之前喝点水来润润嗓子吗?”张伟摇了摇头,“护士已经帮过我了,就不劳您费心了,请开始吧史蒂文厅长。”史蒂文微微颔首,以左臂作为笔记本的支架,一面提问一面保持着书写的姿态,“年龄?”

“二十八岁。”

“目前您接受的委托是?”

“受债主所罗门·凯恩斯克亚的委托,帮助生物学院院长科尔臣调查图拉姆·韦斯利被害一事。”出于伊莲那不可告人的万物教派信徒身份,他并未如实阐述出另外一件委托,尽管在清醒之后的他认为这件委托为自己招致危险的可能性更大。

“按照参事大人的说法,是你提出扎克斯公司与韦斯利的合同存在疑云,嫌疑更大?”既然已排除了扎克斯公司大部分嫌疑,张伟也没有藏掖,将自己在马车上临时想到的推论和盘托出,“那是我一开始所做的推论,而在警察厅中查看过埃文·莫德尔的记录后,我的想法发生了一些改变。”

“埃文·莫德尔是在傍晚时分才被通知需要临时加班,赶到公司处理法务事项的。也即是说扎克斯公司的董事长比他了解到事态恶化发展只是在稍早以前,临时仓卒地联络杀手行凶,在五点前潜入学院杀害韦斯利的条件很难成立。况且在韦斯利已然倒向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扎克斯公司对他进行谋害,除却泄愤外实在于事无补。”史蒂文微微颔首,“缺乏作案时间和动机吗。”但不知何故,他并未提出如“扎克斯公司的董事长大可刻意延缓知会埃文·莫德尔,以造成人为的时间差,促使误判”的质疑,也未深入地询问他嫌犯的人选。仅是一笔带过,转而问道:“那在此之前,莫雷蒂侦探的其他委托有卷入被刺杀的风险可能吗?”

“在此之前我所接受的两件委托分别是财产纠纷案和调查出轨,我想其中的利害应该不至于吧来派杀手要我性命吧。”史蒂文随即将笔记本阖上,“十分感谢你地配合调查,莫雷蒂侦探,在下就不打扰您安养的时光了。”说毕,他即作势欲走,可甫到门前脚步却忽而一滞,旋踵面向张伟,以冷峻威严的态度朝他的内心发起了直观地拷问与冲击,“那两个持枪的枪手真不是针对您而来的吗,莫雷蒂侦探?”

张伟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在下从未主动卷入过危险事件中,和黑暗共舞,怎会平白招致袭击呢。”而停留在门边的史蒂文却一副抓着狐狸尾巴的样子,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回应道:“可我听涉案的当事人所说,对方在锁定您之后就未向其他人开枪射击过……”但说到关键处,他却选择了拂袖而去,“那就祝您早日康复如初,心明眼亮。期待着下一次与您进行愉快的谈话。”而后打开了病房的门,直接大步离去。

当说不愧是能一步步升任到警察厅厅长的人物吗,视角中不尝放过任何一个盲点。而在他之后,莫奈校长进来又看望陪护了一阵之后,也选择了离开。又回到孤身一人的张伟,终于能解开身上白色的病号服,直观地检验着身体上那些弹痕手术痕迹残留的创口正在进行快速收缩。

差不多是时候了,解下脚腕上的医用绷带,再度替换为由夜航船中购买的止血绷带后。张伟在病床上试探性地进行了伸展运动,虽然左脚兀自不适,但已勉强能感到复苏的力量正逐步上涌,起码足以勉力支持他进行最基础的移动。张伟不再犹豫,打开冰冷的银色表盖,黑色的指针已悄然挪动到3点30分左近,距人才工会和马车商铺的下班时间已是所剩无几,他雷厉风行地取出公文包里储藏的灰色工装与皮革工作靴换上,并把M92与弹夹分装进口袋和腰间,以托特包潦草地包住公文包。最后把枕头和病号服塞进被褥下,为自己戴上鸭舌帽,就阒然打开病房的门,扮作来此探亲的家属不动声色地离开。

但谁想走到半路,刚到必经的拐角时,他就与一名身着卡其色西装的高大男子突兀地撞了满怀,与对方强健的身体碰撞下,大伤初愈的张伟立时趔趄跌坐。而对方则草草打量了眼他的面庞,便将他友好地扶了起来,留下句抱歉后继续走向里间。而张伟亦在徐行不久后,听到冷清的走道里传来“莫雷蒂侦探怎么不见了”的喧哗,与急切的步点声的回响,他立时压低帽檐,将迟滞的步点加快了几分。

终于在跫音与喧声地无形催促下,他成功地逃出了医院的正门,并将鸭舌帽重新放回到托特包里,任柔顺的金发垂下以改变自己的形貌来防备追踪。随即快步向街边走去,搜寻着沿途的石碑路牌。奎因区-菲利斯大街776号,自个儿又回到了这里吗,他一面取出怀表仓卒扫了眼时间,一面找寻着大街上出现的公共马车。

适逢一辆公共马车经过,他赶忙招手,向车夫问道,“途经伊斯特伍德区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赶紧交了两爱奥坐了上去。坐进下午罕有乘客的车厢中,保持着假寐的状态静养,马车平稳地驶过一个又一个街区。终于在四点四十分的时候,前方传来了马车夫抵达伊斯特伍德区的播报。

下车,匆匆赶向人才工会提交申请,选定了一名专业和善的马车夫,并交付了订金与佣金之后。他又同车夫一起前往了专营马车的商铺,租赁了一辆临时用的马车。在完成明日前往恩克里奥斯山庄的准备后,他才向马车夫立下明早五点四十五时,于达胡德街207号,killer侦探事务所附近与他碰面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