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侦探事务所前，张伟从铭牌里取出钥匙，打开了正门。但随着下午明亮的天光驱散了里间的晦暗，所看到的景象顿时令他在脑海中卷起了头脑风暴。单纯地遭了贼吗？以伊斯特伍德区的治安来说，这种未免太过荒谬了些，他立刻联想到受伤的根源，莫名遭受地突袭，随即猛地冲进了事务所内。

根据原主对装饰布局的记忆，他快速点燃了煤油灯，大厅内的景象简直像是被洗劫过。顾不得这惨不忍睹的景象，他率先回到办公桌处，打开当中的抽屉一阵翻找，还好伊莲给予他的请柬还安然无恙，张伟紧绷的心绪不由缓和了不少，逐渐检查起其他物件的动向以推理来者的身份。

从大厅到会客室再到化装间，每处凌乱得都有若被暴风恣虐过境，只是仔细地与记忆里的物件对照，离奇的是竟未失踪一件，所以针对的是自己手里的托特包？露白之财于他而言，好像也就融合了特质“疾如风”的M92，莫非在诺顿海姆区的那场猎杀中，除却两个枪手之外还有其他人隐伏，可为什么没来了结掉自己的性命？

忽而被余悸惊扰，张伟俄顷回忆起当时的景况。辛勤忙碌了一天的男女们大多都背靠在座椅上打盹，享受着难得的安静平稳时光。而他坐在车厢的正后方，也不禁被这安宁祥和的氛围所染，徐徐闭上了眼睑。惊动他的是马儿无端地嘶鸣，随后便见马灯的光芒大幅地反复偏移晃动，车厢的推背感也陡然变得强烈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车窗上的玻璃因碰撞而破碎。但反复回想关头，除却马儿嘶鸣以外，他并未听到任何其他的动静。

所以确实是有人，而且是天选者，掌控着类似于心灵控制或者制造幻觉的能力？借助古铁雷斯在圣餐餐厅上的馈赠，他明确地知晓着天选者最初有着“遏止同类相残”的特性，能力无法直接作用于其他人体之上的规则。

那么，为何遭遇遇袭的会是自己？扪心自问，他还遵照着与伊莲的委托，尚处在对目标行踪观测的初步阶段下。对古铁雷斯的请求也未完全把话说死，更留下了承诺。他对两方都还存在着明显的利用价值且，并未暴露身份，应该都不至于着急铲除掉他。莫非是波斯·怀特主导的克洛丝公司？这荒诞的念想在他脑中一闪便堙灭无踪，即使他有所怀疑，向古铁雷斯吐露出的亦有所保留，遑论古铁雷斯缺少传递讯息的时间。

倏尔灵光一现，他又记起古铁雷斯所言的《雷蒙福音》里“我们在天上的主，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的节选。倘或早在尤尼姆王国称霸大陆，“蕾切尔”为一神教广泛传播时期，天上的国就扩张于尘世之中了呢？而假设主流七神瓜分了神国的领域，能感知到混入神国里，顶替自身子民的害虫，自己岂不是天选的异端？

潜在的对手是不知根底的教会及裁判所，这扑面而来的压力不禁让张伟大感压抑。垂目看向托特包中的止血绷带和治疗药水，前者还剩下一半，后者就只余十之三四，光是对付两个娴熟的枪手就落得如此地步，往后要是直面能力者们，他重伤的风险还要更高，遑论要提防无孔不入的‘意外’，真是希望能得到些物资援助啊。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具备着快速生长的M92已将使用过“疾如风”的负荷解决，原本动用两发“托举”后遍体鳞伤的枪体已是恢复如初。但如若那潜在的对手真符合他的猜想的话，是为消除异端及遗产M92而来，以他们那无所不及的触角恐怕很快就会查探到自己并未死亡的真相，来继续完成那领受到的旨意。

……

珀尔区，雷蒙大教堂，小教堂。

虔诚地双手紧握，单膝跪地，古铁雷斯向着彩绘玻璃前的瓦伦蒂诺禀告道：“主教大人，凯西斯主母护佑。在筛选掉无数的残次品后，我终于见到了一个绝佳的‘容器’，他虽然不是天选者那些的怪物，但他的蕴藏在体魄内的力量，隐伏在筋骨内的敏捷，以及迥异的恢复速率，远超于污浊的凡人们。”

教堂也同山间的神庙一般，地段越是往后向上，越是代表着临近神国。空间越是收缩私密，越是代表着独特神秘。二人所处的小教堂正是大地教会，雷蒙大教堂的深处。外间本就昏暗的光线，经五颜六色的板块折射渲染，衬得内里以背示人，身着黑色主教长袍的瓦伦蒂诺愈发扭曲缥缈，似是彩绘玻璃中被流漫陆离的颜色包围着的神祇与怪物。

古铁雷斯恭敬地呈上基里科·奥尔维奇·莫雷蒂的体检报告，主教瓦伦蒂诺详细地端详了一阵，给出了准确的评语，“身体素质甚至比古代的骑士与剑客们好上一些，确实是一具能够承载负荷的上好‘容器’，准备什么时候将其收归？”

“此前我试图令他沐浴于主母的恩泽，归服于天上的圣的无上与伟大，但不幸失败了。目前他因卷入一起街头火拼而身患重伤，就待在由教会出资兴建，有着密切往来的庞德私立医院中接受着治疗，我想随时可以对他进行收押工作。”古铁雷斯从讲台下徐徐起身，“但是明日早上十点，多尼克伯爵的宴会在歌洛丽亚河边的恩克里奥斯山庄举行，您看就在今晚如何？”苍老的瓦伦蒂诺转过身来，坚定地宣告道：“那就定在今晚吧，需要我派出‘杰作’来援助吗？”

“能让愚昧的我，再一次目睹主母那不可思议的天工圣迹，当然是欢迎之至。”

“为预防额外的情况和适应，就让二号和七号一起陪同你吧。”随即瓦伦蒂诺话头一转，问道：“多尼克那边还稳坐在公爵王座上？”

“事到如今，宴会的性质已经不仅是他与玛丽亚娜的结婚纪念日了，容不得他懈怠那边的接待工作与隐含的深意。因此最近的政务都是移交给各个机构部门自行处理，连横生的乱象都无暇问津。”瓦伦蒂诺主教猝然抬起头，凝视向镌刻着众生投入神国怀抱的古朴浮雕，“是在以退为进吧？不要小看了这只让大公都感到棘手，让七神教会觉得难缠的狐狸啊，古铁雷斯。”

“是，主教大人。但在我们的世界中，终究是由神学引领着科学进步的，除非又有新的神启为技术带来跨越时代的革新，不然多尼克还是只能维持着当前脆弱的局势，以调谐制衡着七神教会。”瓦伦蒂诺轻轻以食指叩向太阳穴，“永远不要低估了凡人和仇敌的智慧，阿尔米隆的光不单为他们驱散了长夜的阴霾，也为他们浅薄的眼界照亮了后续的路。如今七神教会都还在适应着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固然我们的身位因主母的权柄而看似走在最前，但圣物的天启从来是与尘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的，也许往后哪天，根据反向推导，他们就能制造出新的兵器，直接将教会、裁判所的存在彻底抹除。”

“而且，你未尝发觉吗，尽管近年来裁判所秘密处决了不少幸运儿，但条形图的总体趋势是呈逐年走低的。凡人们从古至今都想染指着这些不属于他们的强大力量，你认为而今的科学能达成窃取到权柄的条件吗？”

古铁雷斯沉吟许久，而后谨慎地回答道：“这正是我们布局各个高校，资助学者们，密切关注生物学、数学、物理、化学等学科尖端研究的理由之一。但结合目前的进展，恐怕凡人们还需要漫长的时光，才能盗取一些皮毛。”瓦伦蒂诺微微摇头，纠正着他的用词，“不是皮毛，而是火种与火炬，并且不要忘了那些天杀的幸运儿那低劣的节操。”

“主教大人是在提点愚昧的我，多尼克正试图与那些天选者进行结盟，以撼动我们的地位吗？不过可惜的是，科学界即将丧失神启的垂青，愚蠢的天选者必将受到‘杰作’与神徒们的制裁。”但瓦伦蒂诺在听闻他描绘的美妙前景后，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并眼睑低垂，冷声教训到他，“世上之事从来不乏功毁于垂成之际的，你现在的心性未免也太过轻佻，不利于主持重要的事务了。”

古铁雷斯霎时谦卑得似尤尼姆王国时期盛行的奴隶一般，低下迦琳一族家主那高贵的头颅，恭声道：“是在下心性不定，我回去后便重新诵读主母慷慨如金石的教诲以砺我心，聆听《雷蒙福音》哲睿如清波的篇章以洗我耳。”做足姿态后，瓦伦蒂诺也不再追究古铁雷斯轻浮的行举，沉声向他询问道：“那些关于伊森·芙洛拉的剩余遗物，彻查清楚了所在的位置吗？”

“请原谅我的失职，主教大人。伊莱扎·芙洛拉自从发觉部分遗物被盗取后，不单主动与那群老鼠们断了联系，就连对余下圣物的保养与维护也未去进行，因此，还请您宽恕在下尚且不知其他遗物的下落，并诚挚地恳求您多给我一些时间。”

瓦伦蒂诺略作思忖，即定下了另外的方案，“那么，就在宴会上带上从万物教会获取的圣物吧，有了它的帮助，可以使你安然无恙地从光明教会处窃取到代号为‘诚实’的圣物，届时再以圣物作用于伊莱扎身上。”

“是！”古铁雷斯又一次恳挚地颔首，履行着他的命令。而站在彩绘玻璃前的瓦伦蒂诺既像是在询问他的信仰，又似在喃喃自语着，“愚昧而平凡的古铁雷斯啊，你为什么会投入到真理的怀抱之中，甘愿如蜡烛般为主母为教会奉献所有呢？”

“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人点灯，不应放在斗底下，而是放在灯台上，就照亮一家的人。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们的好行为，便将荣耀归给你们在天上的圣。①”

①：出自《马太福音》5:1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