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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女士!能帮你拿雨伞吗——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蒜蓉面包和咖啡,谢谢。”
侍应生拉开玻璃橱窗的柜门,询问道:“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这位小先生呢?”
阿芙蕾揽住克里夫的肩膀,微微弯下腰指着橱柜里整齐摆放的各式糕点与面包,朝他挑挑眉:“你喜欢甜面包还是咸味吐司?奶油可颂怎么样?”
克里夫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脱下帽子[注1],望着阿芙蕾说:“我更喜欢咸面包。”
“好的,请给他一份火腿吐司和葡萄果子露。”阿芙蕾说着顺手摘下克里夫脑袋上的三角帽:“走进室内别忘了脱帽,这是礼貌问题,小绅士。”
克里夫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捂住头顶的犄角。阿芙蕾拦下他的手,拉着他走向一张窗边的空桌子,将帽子放在他身侧。
克里夫对面正好是一面大镜子,他望着镜中的自己,讶异地发现头顶的犄角已经无影无踪了。他迷惑不解地伸手摸向原本长着犄角的位置,发现双角依然在头顶上并未消失,但镜子里已经看不到它的形状。
“女巫的小把戏。不能维持太久,先这样吧。”
阿芙蕾促狭地挤挤眼睛:“真巧,我们都喜欢吃咸点心,我讨厌甜腻腻的蛋糕和奶油。我认识一个住在伦敦的血族(Kindred)——不过你们一般称之为吸血鬼(vampire),那姑娘异乎寻常地喜欢甜食。——非常感谢。”
侍应生端上来葡萄果子露和咖啡。
阿芙蕾顿了顿,她将小勺子伸进深红褐色的液体里搅了搅,而后咬着勺子接着道:
“也许我应该找个日子带你去见见她,她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
说着阿芙蕾用勺尖指向克里夫头顶。
克里夫喝了一大口冰镇果子露,刚从冰窖里取出的果汁冷得他微微抖了一下,他压低声音:“他们真的喝血吗?我从来没有见过。”
“他们是擅长伪装的种族,混迹在人群中,没人能认出他们和人类有什么不同,我们也很难立即将他们和人类区别开。”
阿芙蕾也将声音放得很低,克里夫不由自主地朝她探出身子,专注地倾听她轻微不可闻的嗓音。
“血族没有人类传说中那么贪得无厌,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们通常会有意识地控制捕猎的数量。譬如伦敦那位,偏爱劣迹斑斑却又几番逃过指控的人类贵族,被戏称为‘执行上帝旨意的米迦勒’。”
阿芙蕾有些揶揄地笑了笑,“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克里夫还想再问,她已不露声色地转开了话题:“——我们等一下去做几件衣服,你身上这件还是我以前万圣节扮德古拉留下来的呢,对你来说太小了。”
话音刚落,侍应生端着餐盘走到了桌旁:“女士,您的蒜蓉面包和火腿吐司。”
阿芙蕾拿起叉子,待侍应生走后在空中随意画了个圈:“看,谈论这些超出人类认知的话题总是有危险性。让我们接着聊聊你的新衣服吧——等一下带你去我熟识的裁缝铺,给你挑几匹喜欢的布料。你喜欢羊毛呢吗?”
“我不清楚羊毛呢是什么,”克里夫模仿着她的口音说出那个从未听过的词,咬了一口吐司,烤火腿咸香诱人的酱汁在口腔中漫开。“你来决定好了。”
阿芙蕾插起一块面包整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不过没关系,我讨厌吵闹又任性的小孩……”
克里夫吞下嘴里的柔软的面包:“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我?”
“因为我想。”
阿芙蕾啜了一口咖啡,问:“你不太擅长和他人相处,是吗?”
克里夫看着漂浮在葡萄果子露中的冰块,沉默地点头。
“其实我也是。不过这没问题……我可以教你。如何与人相处、社交的繁文冗节,慢慢学会该怎么融进人类社会。”她略略向前倾身,意有所指地眨眨眼睛:“这可比一直躲着他们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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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着,进门后脱帽问好,把帽子交给门房——你能感受到寒冷吗?”
阿芙蕾撑着伞走在湿漉的石道上,步履轻捷地跃过地上的积水和泥泞,嗓音像鸟鸣一样又轻又快。
“不能。”
“好吧。”她咬了咬嘴唇,“跟着别人做,这是最简单的定则,千万别做出和别人不同的举动。你可以做一点小动作,比如用手指轻轻敲茶杯,解开袖扣再扣上,盯着某个东西走神……大多数小孩子没办法很好的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克里夫应了一声。
阿芙蕾穿过湿滑的街道走向对面,克里夫被一辆单人马车挡住了去路,急匆匆地跨过道路旁积淤的泥水从人行道跳到马路上。
“看路,小鬼!”
他眼角余光瞥见两匹朝他飞奔而来的马,距离他四五英尺。车夫极力扯住缰绳想控制住马匹,五官因过度紧张扭成一团,面色绛紫。
克里夫敏捷地单腿发力朝前方扑去,伸手握住前方一辆无蓬马车的车架,在两辆马车的间隙中侧过身,紧接着单臂撑起身体迅速从无蓬马车上方翻了过去。
阿芙蕾在听到车夫那声大吼时回过了头,她目睹了全部过程,不禁皱起了眉头。克里夫的身体素质显然远高于正常儿童——甚至超过了成年男性的水平。
刚才的意外发生在瞬息之间,但克里夫显然毫不惊慌,动作矫健得几乎可谓驾轻就熟。
除了她另有几个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阿芙蕾见那个差点撞到克里夫的车夫难以置信地转头盯着他,眉心锁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