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夫乖乖点头,阿芙蕾从他手中抢过两颗糖塞进嘴里,又埋头于画魔法阵的大业。
她厚密浓亮的长发黑缎似的滑到桌面上,半遮半掩地挡住了姣好的侧脸。阿芙蕾的睫毛在鼻梁上投落浅褐色的阴影,她半个身体伏在桌面上,正是一个十分不标准的写字姿势。
她给我取了个名字。
克里夫想,还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叫什么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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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阿芙蕾将迷惑咒用那张画了五芒阵的亚麻纸包起来,一边匆匆忙忙地站起身穿过不宽的门廊朝房门走去,一边在单薄的午茶袍外披上羊绒披风。
“克里夫,我们该走了。”
楼梯上于是响起一串重重的脚步声,克里夫从楼上跑下来,身上穿着阿芙蕾给他准备的、不大合身的西装,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微笑。
阿芙蕾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伸手捏捏他柔软的脸蛋。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高兴。”
“出太阳了,海面闪着光,很漂亮。”
阿芙蕾将一顶三角帽扣在他头上,轻轻朝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走吧,我们去巴黎。”
克里夫只在故事里听说过巴黎,并不清楚这个城市距离他们所在的渔港有几百英里的距离,因此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扶稳头顶巨大的帽子。
阿芙蕾用手指在门板上轻叩四次,随着她手指的敲击,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最终停在了下着细雨的巴黎。她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拿起门边的细纹缎面伞。
“敲一下是渔港,以此类推分别是采尔马特、伦敦和巴黎,记住啦。”
阿芙蕾说着推开门,撑起阳伞并顺手把克里夫揽到伞下。
暖融融的香气立刻涌进克里夫的肺腑。
此刻正值早晨八点钟的巴黎,一夜的雨水洗净了笼罩在城市上空下水道散发的臭气,无处不在的面包店让街道上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小麦味道和肉桂香,空气闻起来像流淌的蜜糖。
不仅如此,克里夫还闻到了浓郁的草木气味,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正身处一个花园里,在一丛奇特的、叶片像五指一样的高大植物后面,身影掩藏在绿荫之中。
阿芙蕾平静地从树荫里走出来,一手挽起裙摆一手拉着克里夫,推开矮小的栅栏走出花园。
克里夫眨眨眼睛,好像还不太相信发生了什么。
阿芙蕾轻车熟路地沿着街道一路走向圣母院前的小广场,有位年轻姑娘正远远地朝他们挥手。她穿着洛可可式印花长裙,裙撑宽大,衣服上缀着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手里撑着把精致华丽的阳伞。
当走近这位年轻小姐的时候克里夫嗅到了一股馥郁的香味,他打了个喷嚏。
“早上好,女巫夫人。”
她打开丝绸扇掩着嘴,细声细气地对阿芙蕾道早安,克里夫闻言讶异地抬头看了眼阿芙蕾。在他的家乡瑞士,如果一个女人被认定为女巫,是要被判绞刑的。
“早安,伯纳德小姐。”阿芙蕾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睛,“你要的东西我带过来啦。”
说着她抽出亚麻纸,递给伯纳德小姐道:“把它洒在面包上或者葡萄酒里,就可以了。——不要放太多,不然会有大麻烦。”
伯纳德小姐点点头,将它接过去妥善地放进随身携带的小金盒里,然后从中取出一个小丝绒袋子。
“女巫夫人,这是黄水晶。”
阿芙蕾抖出一颗放在手心上细细查验,末了微笑道:“纯净度很高,市场上难得一见的好东西。非常感谢,伯纳德小姐。”
“家父恰好经营南亚美利加洲的水晶生意。”伯纳德小姐腼腆地点点头。
二人像两个偶然相逢的年轻女士似的轻松地开始聊起这几天巴黎阴晴不定的天气、流行于巴黎各个沙龙的服饰,又压低声音谈了几句贵族的秘闻。
克里夫试图听明白她们口中的“帕尼埃裙撑”、“蜡染印花”,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
阿芙蕾见此便道:“这孩子好像困了。改日再见,伯纳德小姐。”
伯纳德小姐理解地笑笑,回答:“回见,女巫夫人。”
阿芙蕾抬手朝克里夫头上的三角帽拍了一下,把他的帽子拍得在头顶转了一圈。克里夫赶忙用手扶正帽檐,也学着她朝伯纳德小姐道别:“再见。”
克里夫双手捂着帽子快步跑到阿芙蕾身边,扯扯她的裙摆:“她知道你是女巫呀?你不怕她指控你吗?太危险了。”
“吊死女巫的风潮在法国早就过时啦。除了罹患相思病的有钱小姐,已经没有巴黎人相信巫术这一套了。”
阿芙蕾说着躬下身张牙舞爪地吓唬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克里夫的鼻尖。
“想吃点东西吗?我饿了——那边那家咖啡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