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己擦！要我干嘛？我不。“奉已白一边说，一边重新坐回他之前的位置，坐下的动静很大，连桌子都震了一下。奉已白举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倒了半天才发现茶水早就被自己洗了脸，这一下子，更加怒气腾腾，看也不看楚长明。但这双方僵持着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

楚长明从善如流地接过来毛巾，擦干净了便穿好衣服，等衣服穿好了，才来看奉已白，他先是皱了皱眉，视线打量着奉已白，却见对方没有把脸转过来的痕迹，那之前的巫山云/雨的温存仿佛只是一场梦一般。奉已白的神色冰冷，视线执着地盯住虚空不放，用力抿着的嘴唇泄露了怒意。

楚长明见状，叹了口气，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一直呆在这里。”

“那你刚才的顺从，是赔礼是吗？！”奉已白不看他。

“我还没有要给什么人赔礼的地步。”

“那……为什么？”

“因为我想。”

“就这么一回事？”

“就这么一回事。”

奉已白终于把头转了回来，咬着下唇咬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个也许是自取其辱的问题，但他不管不顾，依旧想要不知死活地执着地问道：“楚长明，你喜欢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但他只说出了他的名字，就不再开口。他眼眸深深地看着楚长明一眼，忽然就失去了问下去的勇气。

他回想着两个人刚才纠缠时的情意绵绵，此情悠长——如果这都不算爱——他在心底里悄悄地说，像是一种催眠，他明明知道，却甘之如饴，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开花结果。

奉已白脸色缓和下来，他硬气不起来了，他坐在那里如坐针毡，想把人喊过来，却又拉不下面子，语气也放柔不下来，他想再次回到刚才和谐温情的氛围中去，却没有办法。奉已白问出了一个他不是很想问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走？“

楚长明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一只脚踩在身后的墙上，用另一只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淡定又从容，脸上犹带着刚才的羞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注定消失不见，说：”怎么？就迫不及待地要我走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你还记得老船夫吗？你要不把他的地址告诉我，我去告诉他一声关于富贵的事情？“

”太麻烦了。“奉已白说，”这事我给你办。你还是赶紧走吧！“

楚长明眉头跳了跳，他却不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没有预兆的，直接跳到了另一个出人意料的话题：”容城死的时候说了什么？“他问的唐突且不着痕迹，像是一阵海上的暴风雨，突如其来的天黑，大雨倾盆。他凝视着奉已白的表情，目不转睛，冷而克制。

奉已白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丝毫地凝滞意味，缓慢自然地反问道：”死？长明，你不能这么咒人家吧？“

”你在想什么呢。“楚长明松了口气，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我说的是假死计划。你在想什么呢？“

奉已白手肘撑在桌面上，扬着嘴角讽刺一笑，笑什么却没有明说，说出的话也意味不明，说不出的揶揄，”是啊。假死计划。你这么利用他，他只是一个凡人，而且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有仙缘，被你拿来当棋子，假情假意地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长明，也只有我了，被你利用着，还如此心甘情愿和死心塌地。“

”我想去看他一面。“

”好啊。“奉已白很是从容，”要我带你去看他的新住址吗？“

楚长明观察着对方的脸色，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正看着，奉已白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带他去的样子。楚长明连忙改口道：”那——还是算了，说不定他也不想见我。“奉已白于是坐了回去，”哦。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楚长明走过去，靠近着，坐在对方腿上，捧住对方的脸，深情地吻了过去。奉已白把他的脑袋压得更近，唇舌再次纠缠，彼此从纠缠着的舌头上寻找着至死不渝的温度。然而楚长明低垂下的眼睛，书写着冷漠的情绪。一吻完毕，楚长明的发问再次出现，他与奉已白面对着面，脸上带着笑容，那一点柔意，足以让奉已白为他肝脑涂地。

”容城给我留了什么话吗？”楚长明状似不经意地说。

奉已白内心苦笑不已，脸上却一点不显，显出着神气的不悦来，“你在我面前，还真是不顾忌。能不能不要提别人？——他能给你留什么？他都生你气了好不好，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很不错？你真要听啊。哎，——不就是——”

楚长明瞳孔微微放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怎么？楚长明，你就因为这句话，难不成就动心了？那我呢？”奉已白十分不满。

对上了。和沈古柯的话对上了。楚长明终于放下了，不再有怀疑了。

奉已白总不可能和沈古柯约好吧？

楚长明说：“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还有几分钟就要走了，——这几分钟，你是要和我吵呢，还是要亲我亲个够呢，——你自己看着办吧。”

奉已白没得选。他再不满，也没有了办法。他又和他接起吻来。

最后，楚长明很是克制地把人推开了站起来，抖了抖袖子，走到门口要开门时停了一停，他回头时，看到奉已白毫不躲闪地把目光注视着他。

奉已白轻咳一声，“要走了？”

“嗯。要走了。”

奉已白轻笑一声，“似乎五年前，我也是望着你的背影，看着你离开的。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如果你不想掺和到这件因果里面，等我找完玉髓液，我就回来永河县。”楚长明答非所问。

奉已白慢慢地敛了神色，“不用了。楚长明。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回到永河县来。百年之内，你要是敢踏足一步，我定将你斩于剑下。”

“既然选择了向前，就不要回头。我所认识的楚长明，不是这么一个懦夫。”

楚长明没有点头，他面朝前方，推开门，忽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扬高了的声音说：“楚长明，你不要得意洋洋地以为我是在为你守住半妖和人类的局势！我是为了天下苍生！你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自作多情地以为对不起我！我还不需要你那份廉价的愧疚！”

“好啊。”楚长明的背影说，“我现在知道了。”

那道背影再次渐行渐远，奉已白按捺不住，在那道背影被门沿遮住的时候，立马奔向了门口，又不敢追过去，只能站在门口张望着。

“后会有期。小师叔。”

风里送来了这么一句话，短短的七个字，飘飘渺渺，竟叫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心中凄然。

五年前，楚长明是怎么走向凤兰的；五年后，楚长明就是怎么走向魔修的。

他与他之间的距离，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