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古柯坐在船的甲板上等，支着条腿，搭着把手，小船晃晃荡荡的，远处天空之中升起了一轮太阳，岸上的人和修士开始忙碌起来，一滩血从远处漂洋过来，散发着一股腥臭。那些本来蛰伏在水下的半妖个个探出头来，露着双眼睛，闪着幽冷嗜血的光。沈古柯先前应付久了相柳，看到妖族就觉得作呕，见到这些连妖形都收不住的怪物，更是只想离得远一些。

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传递了一个古怪的信号，没有前提征兆的，沈古柯坐在其中，只觉得这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他朝楚长明走过去的方向瞥过去一眼。他离半妖最近，便一扬手，眯着眼睛看着楚长明究竟会从哪个屋子里走出来，一边说：“哎，等等等等会儿，别殃及我啊。要是殃及了我，我可是站在楚长明那边的。”

鲛人眸子睁大了，冷不丁地说：“楚长明……欺骗了我。”

沈古柯只顾着看着楚长明的方向，但人依然没出来，他等得无聊，便接过话茬：“我去——你大惊小怪什么，他连我都骗，他什么人都骗，正常。正常。骗着骗着就习惯了啊——“他回过味来了，话锋猛地一转，”哎，你不要习惯。习惯不好啊。楚长明骗你了啊？他这人怎么这么坏啊。啧啧啧，我都为你抱不平。“

鲛人还在消化他前面的一番话，和他的脑回路根本搭不着边，他沉思了很久，等双方都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正，常……吗？“他反反复复地咬着那个字眼，一遍”正“一遍”常“。沈古柯被他神出鬼没出口的一声，给吓了一跳，正觉得匪夷所思，又听见对方说话的方式，他本意再劝，说”楚长明就是个坏人“，但看对方那样子的理解能力，一面痛惜半妖的未来，一面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沈古柯揪着手里的木头，看着某个地方无聊地发呆出神。这么久了，能发生什么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个时候，昨天晚上楚长明那两个字——”我们“——就是一剂良药。这一剂良药告诉他：楚长明和谁睡，和谁有一段露水情缘，都没有什么关系，都没有什么大不了，都是假的。唯有”我们“，是真的。

然而心静之余，他又不免问自己，与其说是问自己，他更想去问楚长明：”难道这世上，只有睡这一个字，显得深情吗？“

他这句话还没想完整，没有把前因后果梳理干净，临近的岸边突然燃起一阵黑气，渐渐幻化成一个有脸有四肢的形体，对方身上有着许久不曾见过的魔气——一个魔族的侍从。侍从在沈古柯面前单膝跪下，拱手行礼，不敢抬头的恭敬模样。沈古柯看了直皱眉，手指骨捏得邦邦作响，松了松手上的筋骨，才不客气地问向来人。

”你来干什么？“

对方低声答道：”魔主，您出去得太久了。“

只这么一句，沈古柯就想起了魔尊的脸来，微微一怔，”……魔尊叫你来的？“

”是的。如果您依然受制于楚长明，魔尊说他不妨可以替您……杀了他。“

鲛人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们两个。

沈古柯心头讶异了一番，他当初在玉雪山配合楚长明的表演，就是因为楚长明拿他的灵髓作要挟，起初一开头，也是因为灵髓在对方手里，后来，也是因为灵髓……真的是因为灵髓吗？杀了楚长明？这种事情是他想也没有想过的，如今听起来也像是破天荒头一遭。他觉得荒唐极了。

如果不是因为灵髓，……那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想起楚长明口中说的”我们“，他心里会这么开心呢？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塞满了他的脑子，他顿时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从那层迷蒙里苏醒过来，说道：”杀了他？不。不。你告诉魔尊。我不希望假借别人的手。特别是他的。“

侍从把头垂得更低，说：”这样就好。魔尊还担心您忘了魔族的荣耀，看来只是无稽之谈。如果魔尊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一定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