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翠微楼上下共有四层,但不知是王世兴有心还是无意,这宴会就被安排在第一层大堂之中,围在翠微楼门口竟可以将宴会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当下众举子拥着楼明进了翠微楼,此时一楼大堂明显是被特意重新陈设了。与楼明想象中的大家一桌围着吃席的场景不同,这场宴会竟明显是仿古礼的。
大堂上首单独一个大案,王世兴就跪坐在大案后面,一个人慢慢吃着点心。两个婢女就随侍在王世兴左右。
其余所有人都是一人一席,一人一案。大堂左右两侧分别排列着十五个案几,其中左首单独一个几案就在王世兴的大案边上,遥遥与众人隔开。这明显是给楼明准备的了。
大堂中间自然便空了出来,此时几名淸倌儿们正在那里调试乐器。
大堂四角各摆放着一尊四足加盖的铜炉,铜炉侧壁上根据道家太极八卦的图像镂着空,每个炉子旁各有一名翠微楼的小厮守着。
炉子里的火烧的很旺,照的整个大堂暖烘烘的。透过炉壁上的镂空还能看到炉子里透着青的火,但竟然没有一丝烟冒出来——这里面烧的不是普通的木炭,而是产自顺天府西山窰的银骨炭,这种炭中的上品都是要被送往宫中以供御用的。
楼明和众举子步入大堂,顿时竟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众人打量着大堂内的铺陈,却见王世兴竟独自坐在上首。
没人主动向王世兴见礼,反而有沉不住气的举子开口道:“王世兴,今晚这宴虽是你做东,但请我们来的时候说的可是为云逸兄接风洗尘的,你爹虽是抚台,但你王世兴不过是个秀才,何德何能独坐上首?”
“就是,王相公不读《诗经》我们是知道的,但不知王相公是治哪部经典的?有什么才学能独坐上首?”有举子跟着帮腔道。
在众人看来,大家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之间的宴自当以才学高低来定座次尊卑。
更何况这王世兴大喇喇地坐在上首,若大家真按王世兴这样的安排落座,这哪里像是为楼明接风洗尘,倒是像众人一起在奉承这王世兴。
王世兴慢慢地咽下嘴里的糕点,然后又缓缓呷了一口酒。虽然他心里面有些恼怒,但表面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没理会出言嘲讽他的举子,而是对着一直没开口的楼明说道:“楼解元,这次宴会可是特意为设的,你觉得的呢?”
谁稀罕你设这个宴!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楼明腹诽了两句,踌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既是私人宴会,为何一定要拘于古礼?我看不如将所有席案围成一个圆形,大家抓阄落座,何必纠结于尊卑位次?”
闻言,王世兴愣了一愣,他把皮球踢给楼明自然是没安好心的。倘若楼明同意目前的座次安排,那结果自不必说。
若是楼明和其他举子一样反对他这个位次安排,那明天的西安城就会传遍“楼明赴宴,自负才名,不满列于次席,遂唆使众举子大闹宴席。”诸如此类的流言,高低让楼明落个‘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恶名。
要知道这些赴宴的举子里虽说大部分都是不齿与王世兴为伍的,但同样也有趋炎附势之辈,他们早已和王世兴暗通款曲,只等着抓楼明话里的漏洞,然后扣帽子,将这恶名给楼明坐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