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多时,年迈的刘大夫提着药箱就到了。
刘尹以为谢然这次突然传唤,必是身子极为不适,一路匆匆赶来,还险些摔了一跤,却在青朴院内见到了一名年轻的黄衣女子。
正和公子谈笑。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老眼昏花。
刘尹放下肩上的药箱,朝座上的谢然躬身问安。
“公子,今日的药丸可有服用。”接着从药箱最下层拿出案册和毛笔,立在旁边准备一一记录下来。
谢然颔首,“已按时服过了。”
“那身体可还……”
“刘大夫。”谢然出言打断了刘尹接下来的话,“今日请你来是替姚三小姐诊脉的。”
他一字一句,说的明明白白。
姚妫没有吱声,她算是想通了,谢临渊既说她摔伤就摔伤好了,他那身子骨自己也不必同他争辩。
“这位难道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刘尹曾为南阳城不少达官贵人问诊,对尚书府的事听过一二。
想必是因谢将军的喜宴,尚书府的小姐才在此,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二人难道……
刘尹脸色一转,顿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站立不安。
姚妫偏在这时伸出纤细的手腕,浅笑道:“那就有劳刘大夫了。”
刘尹忙从药箱盒子里中取出一方白色的丝绢覆在姚妫的腕上,隔着一层绢布,用三根手指搭在手腕的寸口处,问道:“三小姐身体可有何处不适?”
姚妫假装想了想,眼睛有意无意的瞄向谢然,含糊不清道:“好像是摔着腿了,也有可能是扭着腰了。”
刘尹估摸着应该是姚小姐摔伤了,事急从权,公子才会将她带回自己的青朴院,找他来诊治。
想到这里,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恢复,全心投入的替姚妫问诊。
“三小姐的脚腕活动可受限,有无刺痛或者酸麻之感?”
姚妫低头看了一眼裙摆下自己举步如飞的双足,心里没底,不知该不该继续编下去。
万一谎话过头,大夫又顺着她的话,那岂不是要找人抬她离开了。
一旁的谢然冷不丁的出声,“她腿没事……以我之见,姚小姐是摔着头了。”他说的极为认真,让姚妫都不得不怀疑自己当真是摔着了吗?
刘尹一听,面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摇头晃脑道:“头乃六阳之首,凡五脏精华之血,六腑清阳之气,皆汇于头部,还请让在下替三小姐仔细检查一番为好。”
刘大夫说的煞有其事,姚妫如同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答允了。
好在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刘尹并未发现姚妫头上有什么伤,又接二连三问了几个问题,不过姚妫都对答如流,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她到底伤的如何?”谢然淡道。
刘尹收拾好问诊的东西,目光与谢然对视,回道:“姚小姐并未伤到头部,公子过滤了。”
还没等姚妫开口询问谢然的病情,屋外的一名侍女步履急促的踏进,颔首屈膝,禀告道:“公子,大事不好了,珍林苑的马房突然坍塌,压伤了数名奴仆。”
刘尹瞧那侍女说完后殷切的看向自己,随即拱手,自荐道:“公子,请容在下去看看。”说罢便背上了药箱,跟着那名侍女匆匆而去。
刘尹走后,谢然忽然想到了什么,焦急的唤来了杨炯,问他,“马奴在何处?”
杨炯垂首:“公子放心,他现下就在青朴院。”
谢然微愠:“随我去看看。”
姚妫未曾见谢然如此,好奇心驱使她一同走出了内堂。
青朴院的庭内站着一个身形健壮,肤色暗黄,穿着瓦罐色粗布麻衣的男子。
见到谢然的一刻,男子叩首行礼,“卑奴见过主子。”男子的声音像在粗糙的砾石上碾过,沙哑粗犷。
姚妫望向伏跪在地而后起身的男子,定睛一看发现男子身后跟着的一头“庞然大物”。
她霎时脸色大变,惊恐万状的僵在原地。
咽喉如同被无形的双手紧紧扼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渗出。
那是一匹青白杂色的高头大马,在寻常人眼里看上去并无可怖之处,它甚至是穆沅朝难得一见的良驹。
但对姚妫来说,它就是噩梦苏醒的引子。
前世伊兰围场的记忆重现,那日姚妫就是骑着这样一匹青骢马,为了追赶中箭受伤的灵鹿,独自策马奔去了围场深处。
谁知马儿突然发狂将她拖行数里,最后惨死于乱蹄之下……
兴许是在马房坍塌中受了惊吓,男子身后的大家伙显得很不安静,它焦躁不安的摇头晃脑,前腿刨地。
倏地发出一声嘶叫,青骢马猛然挣脱了男子握住的缰绳,朝着姚妫的方向迎面扑去。
“乌雪——!”男子惊呼出声,想要飞身拦住它,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死前的恐惧再次袭来,姚妫的身体害怕痉挛到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令人致命的身影向她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
谢然用拇指和食指相对,抵住舌尖,发出尖利的长啸声。
哨声响起,如同一道训令,无形的勒住了马儿昂扬的脖颈。
它强劲的两只前蹄登时停在半空,调转方向乖顺的哒哒哒跑向了谢然身边……
姚妫得救后才知道,那匹青骢马名叫乌雪,是谢然的父亲平远将军谢邈送他的生辰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