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这么一问,孟荆立刻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这是想让她直接把这人给点了。可素昧平生的,此番按着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直接点穴会不会有点不礼貌。
她腾出一只手讷讷地摸了摸后脑勺:“可以嘛?我好久没点人了。”
“点。”神医干脆利落地说。
“那行吧。”孟荆略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彼时缩在床边瑟瑟发抖的青年:“多有得罪。”
说罢,闭眼咬牙直接封住了他周身所有的穴道。
那青年涨红着脸,蠕动着唇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已经动弹不得了。
孟荆虽看不惯这人虚弱的样,但她也知道这青年恭敬守礼是个好人,眼下看他这个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不忍,总觉得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老头,我怎么感觉自己在作孽。”孟荆心虚地开口。
老神医哼一声,只抓住了她口中的称谓:“有事就神医长神医短,无事就直接叫老头?”
孟荆低低地“啊”了一声,忙改口道:“没有没有,老神医,还指望您去救我前夫的心上人呢。”
她拿不住这老家伙的心思,因害怕他突然改主意不去救端燕容了,便忙狗腿地跑到老神医的背后给他捶了捶肩膀:“您是医者,大人不记小人过。”
老神医这人吃软不吃硬,见这丫头都能放低姿态到这个地步了,自然也不再挑剔。他一只手托着柳树木做的药盘,一只手用轻柔地给这位公子的腿涂着药。
抹着抹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好奇道:“这皇家朝堂就像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穴,到处是阴谋诡计,皇帝老人那么精明一个人,当初怎么就找你这么个莽撞丫头给梁王做小王妃呢?”
实在不是他多嘴,只是大郢名门闺秀众多,哪一个挑出来不比她端庄,不比她懂礼?老神医心里犯这嘀咕也不是一两天了,他当初在荆门救下这丫头的时候就觉得这姑娘若是做个将军的夫人倒是使得,可做王妃真真是差了老远。
“因为我够听话。”孟荆很是诚恳地答,大郢比她能干比她美貌的闺秀实在是多,可没有一个能够像当初的她一样那么信任圣人,那么把圣人当成九天之上高洁的神。
“你听话?”老神医两撇小胡子一翘。
“嗯。”孟荆点点头,眉眼里藏着平和,她伸出手帮老神医用药杵捣那碗中的药材,一面捣着一面淡声道:“我自幼被圣人抚养长大,我前半生的荣华皆他所赐,那一身的好武艺也是他所赠,所以我从小就很敬重他。”
“敬重他又为什么背叛他呢?”
“因为他是错的啊。”孟荆低低开口,继续道:“像我这样正义又直率的人,有错当然要指出来。”
老神医听了她的前几句本有些感伤,可听了她的后半句又突然觉得这小妮子也忒不要脸面了一些,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自吹自擂。他想要打压这丫头两句,可转念一想,大起大落的人生际遇实在是太难熬过,若非有这样豁达的心性,她怕是根本撑不下去。
想到这里,老神医闭口不言了。
两人闲话家常的功夫,面前这位公子的药已经上好了。孟荆看老神医的最后一个上药步骤已经完成,纱布也给他重新包好了,便干脆利落地给这人把穴道解开了。
点这人的穴道本是出于好心。
孟荆第一眼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是个温润如玉的富家子弟,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给他解完穴后,这人竟是死死地将她的手反握住了。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
他看起来也不孟浪啊?
孟荆大为不解,一对细长的小柳叶眉顿时拧得像个麻绳一样,诧异地盯着他。这青年的额前有一层薄薄的汗,是刚刚上药时疼出来的,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澄明且带着坚毅的水光。
孟荆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神了,对视上的那一刻不由得微微一怔。
“是在下眼拙,竟是没认出姑娘。”
“当初见了姑娘的画像,在下便一见倾心,没成想,姑娘你比画中还要美上许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青年的手掌烫得要命,他的话温温和和的,但却把孟荆和老神医当场说懵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孟荆望向老神医,再三确认道:“您确定他只摔了腿?”
“确定啊。”老神医困惑地扫了一眼这位贤侄,思索了半天后,忍不住开口:“郎君啊,你确定没认错人?这小丫头莽莽撞撞的怎么会是你的妻子呢?她曾有婚配,说出来百姓也都知道她的,她是……”
“我知道,她是跟梁王和离的小梁王妃陆宣棠,现在姓孟,是我柳某未过门的妻子。”
青年斩钉截铁,黑亮的眸子始终直勾勾且欣喜地盯着孟荆。
“我是跟梁王和离的小梁王妃啊,但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妻子了?”孟荆满脑子只有荒唐二字。
很是荒唐。
“公子,您真没认错人么?”
“小女子这两年一直在荆门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待着,也没出来相过亲啊,更没人给小女子说过媒呀。”
尽管内心早已经无语至极,但孟荆仍旧耐着性子温温和和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