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孟荆理解他,不代表喜井这样榆木脑袋的老神医也能理解他。
这不,沈照简话音刚落,老神医便抚掌而笑:“你知道你老子的江山是怎么打下来的么?”
“你父辈的那一群人,虽然个个跟你一样狼子野心,但他们也曾并肩战斗过,他们吃得了苦啊。你们这群世家子弟呢,大多金尊玉贵,锦衣玉食。”
老神医一边摇头,一边盯着沈照简笑叹:“年轻人,退一万步来讲,你是个从泥泞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你吃得了苦,可你的同伴们呢?”
“你们太年轻了,也太稚嫩了,做父辈棋局中的棋子尚且又不够,又何谈改变世道?”
老神医的话语轻飘飘的,透着十足的不屑一顾。
老一辈的人啊,总是这样,觉得一代不如一代。
沈照简倒是不卑不亢,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孟荆却听不下去了,她梗着脖子反问老神医:“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可以呢?”
“大郢的世家子弟这些年是活在温柔乡和销金窝里,可大家都被教养的很好,有一颗赤子之心。走得了平坦的阳关大道,也过得了狭窄的独木桥。即使世家子弟不做表率,那天下的其他年轻人呢,你忽略了他们,便是眼孔浅显。”
“你的学徒为什么读书?因为他想做个为国分忧的儒生。屠户的儿子为什么放下了刀选择入行伍?因为他想用军营的刀枪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你的那位病人为什么乐善好施?因为他想要天下百姓都有饭可食,有衣可穿。”
“你看,这么多年轻人在一起,这么多颗赤子之心,大家殊途同归,你凭什么说年轻人改变不了世道?”
孟荆一连反问了好几句,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
老神医原先跟孟荆接触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丫头莽莽撞撞,很不会说话,但被她这几句话一讲,愣是磕磕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他支支吾吾的。
但孟荆仍没打算放过他。
她见缝插针,趁着这老头词穷之际,随手从自己的腰间扒拉下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佩来塞到他手里。
“大郢如今是有千般不好,但想要改变它,你便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爷和眼前这个人。这白玉佩是你眼前这个人在与我成亲的时候给我的,你不信他可以,但得信我吧。你帮他去救他的老相好,我把这玉佩转赠给你,十年之后,若是大郢还是这副模样,老神医你完全可以拿着这玉佩来找我……”
老神医闻言往后退两步,然后哼笑一声:“你真当我这个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你都被皇室除名了,我就是要下你这破玩意儿也找不到你。”
“去梁王府,找我的灵牌。皇家人最是死要面子,你拿着玉佩去抱着我的灵牌闹,至少也能出气,对不对?”
孟荆一本正经地在给老神医出着馊主意,可偏偏这样奇怪的心思却刚刚好戳中了老神医的心。
“既然这样,也行吧。”
老神医接过那玉佩瞧了瞧,然后哈了口气,便像是藏宝似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
老神医这些年行医治病大部分时间都在云游,每年只在初春乍暖之际才会回神医谷,也正因为如此,神医谷空余的房间并不多,只有那么一小间。
朱佑倒是无所谓,他长年累月就像根雕塑一样守在沈照简的门口,有没有房间都一样。
但孟荆和沈照简就不同了,少年夫妻同床共枕难免尴尬,所以临睡之前,孟荆特地将又找了一床被子放在床上,然后将床划分成了两半。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又找了好几个杯子,在杯盏里放了大半的水,继而将这个杯盏放在了床的中央。
她这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愣是把沈照简气笑了。
“本王不会对一个出卖过神机营的白眼狼图谋不轨的。”沈照简说。
“万一你丧心病狂呢。”
“那也丧心病狂不到你头上。”沈照简一面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面自嘲地笑笑:“连那块白玉佩你都送人了,这夫妻情分都断这么干净了,本王哪能有什么其他心思?”
“不是你跟我先断的么?”孟荆正在铺床叠被,听了沈照简这阴阳怪气忍不住低声回。
沈照简今日看到这憨货将白玉佩给了那糟老头子的时候,心里就很是不舒服,被她这么一刺,心头那口气愣是上不去也下不来,捂住胸口忍不住咳了几声。
“本王迟早死在你的手里。”他攥着拳头低声道。
孟荆本来没想气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见他这样有些心软,但也搁不下脸面认错,便只好一面理床一面转移话题:“有没有觉得我今天的这番话说的很好,我看我说完后老神医都一愣一愣的。”
沈照简“嗯”一声,低叹道:“看来这两年你愿意读书了,不像以前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了。”
孟荆:“那倒也没有,我以前也是会写我跟你的名字的,谈不上大字不识一个。”
想到这里,她又继续说:“其实这两年我还是想认点字的,但八方客栈里都是些比我还粗的人,也没人教我。”
“卫慎不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