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巍峨耸立,雾嶂飘渺。殿前匾额和宫殿堂台之上,白幡迎风摇曳,扑簌抖立。
随着殿堂局面被禁卫军逐渐掌控,那昂扬的白幡顷刻尽数倒塌。
跪在上首的姜姒蹙眉,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杨翼反,她并不感到惊讶。杨翼是周太后的表家,向来同云阳侯府走得近。杨翼要拥护姜宸,是她一早就料到了的。
但容瑾这个时候带兵平反,绝非偶然,那他身后呢,站着的会是谁?
姜姒垂眸,脑中不停思量,想着这些时日的种种变故。倏然,她眼睫轻抬,对上谢凛那张冷峻淡漠的脸。
谁知谢凛这时也掀眸,正巧同她四目相对。
姜姒脸上的泪痕已微微干涸,小姑娘眼底含着怒气和不解,无声地凝视着他。
半晌,谢凛率先敛眸,错开了她的目光。
姜姒挑眉,心头闪过一股道不明的情绪。直到匾额上的白幡被禁卫军扯落,她整个人倏地清明了。
谢凛这个混蛋,又被他给骗了。
杨翼显然还没认清局势,他环顾大殿上的臣子,又对上容瑾手中的剑,仰头大笑。
他指着殿外,狂妄道:
“御林军不过是前菜罢了,我的兵马就驻扎在城外五里,今日倘若我不能活着走出去,明日照样能取你们的狗命。”
“怎么,要不要来赌一把?”
杨翼一语掷地,朝臣们面面相觑,威北大将军和周家,这是真要反呐。
“云阳侯,你有何话说?”傅冗眸如鹰隼般,直视着云阳侯。
云阳侯没说话,他暗觉不妙。
杨翼今日的部署他自然是知道的,若计划失败,还有他们云阳侯麾下的兵马,同样暗暗驻扎在离盛京不远的地方,届时拨乱反正易如反掌。
可今儿的事出奇的怪异。
御林军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般,悄无声息就被端了。再细想,找到姜寒,将他斩杀竟也是轻而易举就成了。
他不停转着扳指,这莫不是个局中局。
再看傅冗沉稳,谢凛淡然,容瑾肃穆,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阳侯很快反应过来,对上傅冗的眸子,讪笑,“傅相何出此言,本侯也是受害者。”
杨翼见他想要抽身,瞬间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
他又转头,去瞧正上首的周太后,谁知周太后适时偏头,状似抚了抚姜宸的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杨翼失笑,周家这是想弃车保帅了?
朝臣窃窃私语,一时不知该信谁。
杨翼见状,到了这个份上,再想退缩已然不可能,倒不如孤注一掷最后拼一把。
“怎么,考虑清楚了吗?禁卫军兵马还不足八千,本将军可是有数万兵马,容大人确定要以卵击石吗?”
这厢话音甫落,殿外陡然传来一道熟悉而略带稚嫩的声音。
“是吗?”
来人风尘仆仆,面带愠怒,相对比平日里的懒散,今日的他仿佛格外稳重。
姜姒似有预感的抬头,果真看到了毫发无损的姜寒。他跟在傅琰的身后,稳步走了进来。
姜姒起身,脚步略显踉跄地跑到姜寒跟前,一把拉过他,前后左右的查看。
直到看到姜寒,她这些天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阿寒,幸好你没事……”
姜姒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一次决堤,她咬着唇,哭得梨花带雨。
姜寒失笑,伸手抱住姜姒。“阿姐别看了,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
可就算他这样说,姜姒还是敏锐地看到他的手腕上包着白条,可见再周密的计划下,姜寒还是受伤了。
傅琰顺着姜姒的眼神望去,见她的眸子落在姜寒的手腕,轻笑道:
“公主不必担忧,陛下的手并无大碍。”
只是在抵挡杨家死侍时不慎被刀剑划伤罢了。
杨翼等人见到姜寒,皆是不可置信。
杨翼下意识同云阳侯对视一眼,只见对方与他一样,微张着嘴,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周太后牵着姜宸的手,来到姜寒跟前,柔弱道:“寒儿,寒儿果真还活着……”
她擅于伪装,眼泪说来就来。
姜寒安抚好姜姒,拍了拍她的肩,旋即正视周太后。
周太后伪善,自打成为继后以来,对姜寒姐弟向来是嘘寒问暖、瞻前顾后的。姜寒贪玩的性子,便是因着她打小的“捧杀”而来。
但凡先帝对姜寒有半点数落,周太后皆能替他遮掩过去,以一句“寒儿还小莫要动气”收场。
姜寒生性单纯,从没有怀疑过周太后对自己有何不轨之心。
可阿凛哥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姜寒起先不信。
可当杨翼暗中调动兵马,驻扎在城外。又当那些凶勇死侍将他逼至河坝边,对他痛下杀手。
直到今日杨翼在大殿之中,威胁老臣们拥立姜宸为帝。
桩桩件件,都令姜寒不得不相信,周家起了谋反之心。
姜寒来到杨翼身前,略带薄怒开口道:“杨将军和太后见到朕,很惊讶吧?”
周太后无言,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没人能想到,姜寒竟是诈死。那日当姜寒死了的消息传到长春宫,周太后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如同压着她的大石头沉沉落地,黎明的光提前冉冉升起。
而姜寒再一次安然无恙地出现,那双无形的手又猛地掐住了她的心尖。
她眯起眸子,缓缓望向杨翼。
没用的东西。
一件事都办不好。
可眼下的局面,还不至于将她逼到穷巷。
周太后擦泪,伤心道:“寒儿怎这样说,哀家看到你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杨翼盯着姜寒,不可思议地摇头,“不可能,怎会……”
姜寒又道,“应该不是惊讶,是失望才对。没有趁此机会杀了朕,你们的计划落空了罢。”
小皇帝平日里懒散肆意,玩心重,对政事并不是十分上心。可这回他却是咄咄逼人,让杨翼等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