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一片,几乎压不住眼里的惊诧与悲凉———
世间最可惜处,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我与她隔了近十年的崎岖世路,我还未老,却在远处寺庙杳杳传来的钟声里,惊觉她已两鬓星星已。
“沈倾,”她低声唤我,“帮我处理一个人。”
“你但讲无妨。”
“淮南节度使,易辰。”
我惊得几乎没拿住手里的茶盏,我知道一月前凄风苦雨夜里有传闻易大人是捡了条命回来,我便猜到他是为谁去了塞北。这几日易府千金求尽淮南接骨名医,又是……我是不信那常穿白袍的人是做下过滔天恶事的,让她不顾及多年情谊只求置之于死地。
于是,我轻叹,“长安侯已于世人眼里死于山河,何不让楚煊于人庇护下得半生好过?”
她往自己杯里斟满一杯绿蚁,闻言抬眼看我,“你府中也有门客从北地来,可知朔北如今,何等风光?”
我说不出话来,我知长安道若还剩十户人家,九户都在给她守孝披麻。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朔北布衣。”
她冲我笑,眼里有十年的晦涩风雨。北凉关淌成河的血,九泉下故人的音容犹在,将士眼中凝望的旌旗……
乱世里苍生为棋,每一局的棋眼,其实也不过是一句长安。
她走时天光已要亮了,西湖山水仍似旧时,依旧一川烟柳断肠雨。
只是她马上要看不见了,走过十年的天涯风雨,将行至莽莽无垠的大雪里。
圣贤书里的晦涩句子,用来说她,恐怕是再好不过。
“骞充倔而无端兮,泊莽莽兮无垠。”
“无衣裘以御冬兮,恐溘死不得见乎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