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却见屋门虚掩着,姜毅紧走几步,推开一看,只见舅父张仲年正等在屋里:“毅儿,出去转了转么?”
“舅舅,我去东北角那个小院来着。”
“哦?你去了辛老伯那里?”
姜毅心里一动,原来那位老伯姓辛,这么说来,他的孙女名叫辛小茹了?怎会这么巧?自己前世的情人就叫辛小茹。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呀。
“原来那位老伯姓辛哪,我是听见了动听的琴声,不由自主就走过去了。”
“辛老伯的孙女也在吧?”
“在。”
“你去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和老伯聊了聊抚琴的事,我还斗胆弹奏了一曲。”
一听这话,张仲年面现惊讶之色,随即又笑了:“你在辛老伯面前抚琴了?呵呵,真是初生牛犊啊,你知道辛老伯是什么人吗?他可是咱京城有名的‘瑶琴圣手’呀!”
“‘瑶琴圣手’?‘瑶琴圣手’是怎么回事?”
“咱京城教坊司入籍的艺人中,可是高手如林哪!吹、拉、弹、唱、舞,皆有特异之才。辛老伯名叫辛纯阳,最擅抚琴,且琴艺十分了得。以前朝廷每有重要礼乐仪式,都少不了他的。”
“现在礼乐之事很少么?”
“崇祯帝登基之后,崇尚节俭,加之川陕一些百姓造反,弄得国库空虚,礼乐之事少了许多了。”
姜毅见舅父谈兴甚浓,也来了兴致,想借此多打听打听。
“那辛老伯一定是很小就拜师学琴吧?”
“非也。”张仲年摇了摇头,“辛老伯抚琴不过十几年的光景。”
“这么说,辛老伯是人到中年后才学习抚琴的喽?”
“是的。辛老伯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操此技艺呀。”
姜毅心中疑惑,更对小茹姑娘的身世产生了好奇之心,问道:“舅舅,辛老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不知道,辛老伯的儿子本是大同总兵府的副将,十几年前在和鞑靼人的一次交战中吃了败仗,带去的一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辛副将也失踪了。有大臣上本说辛副将投降了鞑靼人。皇上震怒,辛老伯一家尽皆入籍乐户。”
“这样说来,小茹姑娘是罪臣之后了?”
“是的。”
“看她那么活泼俏皮,一点也看不出愁苦的样子啊?”
“辛老伯的儿子出事那年,小茹姑娘刚刚出生,她自小在教坊司长大,并未经历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从天上掉到地下的感觉,加之辛老伯教导有方,倒养成了她开朗活波的性格。”
“那么,辛老伯高超的抚琴技艺,就是从那时开始练就的?想不到,十几年的工夫,竟能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姜毅感慨道。
“只要有决心,不管做什么事,啥时候都不晚。”张仲年随口说道。
听了舅父这话,姜毅忽地想到,自己读书多年,竟然连秀才都没考中,真是羞惭得很。
张仲年说完这话,看外甥脸红了,心下却很高兴,看来外甥尚有进取之心,不是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顽劣之徒。
张仲年喝了口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
几天之后,姜毅渐渐熟悉了自己的所在。这是一座很大的院落,院落中又分隔出好多个小院。这里与教坊司只隔着一个胡同,常有乐人、艺伎出入,很像教坊司的会馆,但大门口却又没有任何标志。
一连几天,舅父张仲年没有过来。闲来无事,姜毅便到辛老伯那里走走,一来二去,这一老一少成了忘年交,爷俩儿无话不谈,除了请教琴理,姜毅更多的是打听了好多京城里的事儿,这一打听可不打紧,姜毅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包子。
“可叹哪,咱教坊司在京城衙门口中不占位置。说白了,咱是伺候人的角色,教坊司管的就是我们这些伺候人的人。你可别看表面上我们吹拉弹唱、能歌善舞,其实背后都有满腹辛酸哪。”辛老伯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向姜毅说了。
姜毅已从舅父的口中知道了辛老伯的身世,看辛老伯黯然神伤,不免也有些心绪低落。
“爷爷,瞧你,又在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辛小茹从外面跳进来,姜毅每次看到小茹姑娘都是那么活泼和灵俏。看她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总也没有烦心事。
“爷爷,我想出去一趟。”辛小茹捏起桌上瓷盘中的葡萄,皮都没剥就大嚼了起来。
“怎么,你又想去沈姑娘那里?”辛老伯一下就猜到了孙女的心思,“你别没事老往沈姑娘那里跑,她那里常有一些达官贵人走动,你一个小姑娘家,多有不便。”
“爷爷,你放心好了,沈姐姐会保护我的。”辛小茹依然满不在乎。
“你真是小孩子家,沈姑娘能把自己保护好就不错了,她哪里还顾得上你呀!”
“爷爷,你不知道,沈姐姐对我可好了。”
“沈姑娘对你好不假,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稳当一些好。”辛老伯仍不放话。
见爷爷还不答应,辛小茹一下来了气,小嘴儿立马撅了起来,一屁股坐在罗圈椅里,呼呼地喘着粗气,看都不看爷爷一眼。
辛老伯无奈地看了看姜毅,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孙女呀,从小就这样,真是没法子!”
姜毅见此,站起来道:“老伯,不如这样吧,我也闲着无事,就让我陪小茹妹妹同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