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一张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却偏要强自捱着,看起来就委屈更甚了。
整座栖霞城里,谁人不知,小王女风流成性,是在胭脂香粉里混迹长大的,城中但凡知名些的青楼教坊,小倌们都在她怀里轮番坐过,平日里对好人家的公子,也多亲近玩笑。
提起小王女,年轻不经事的公子们总含着三分羞意,各家郎君却是一面怕自家儿子与她走得太近了,一面又对她身后的晋王府暗怀些许期待。
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他。
论相貌,他不如向宁讨喜,是许氏口中“天生的清苦狐媚相”,论身世更是尴尬,小王女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盯上他意欲何为呢?
要不是在安国府的园子里,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他怕是已经转身逃开了。
司明玉比他年纪轻,身量还没有长足,在这样近的距离,靠在他身侧,抬眼不知看着哪里,眼睛圆溜溜的,甚至透出一丝天真。
她身上的熏香味道,都闻得一清二楚。
然后,向晚就听见她用平静的声音道:“你不改用发带束发吗?”
“……什么?”他一时怔住,错愕不已。
司明玉的脸上带着某种“你想到哪里去了”的调笑,目光却落在他发间,好像一本正经似的,“你只用一支玉簪,一会儿跑起马来要是掉了,可别哭啊。”
向晚恍然想起,方才放在屏风内的,除了换穿的衣衫,的确还有一条发带,只是他不解其意。
他从未玩过击鞠,也没有骑过马,自是不知道这些讲究的。
他脸上红了一下,但总觉得刚才这一番,是被对方逗弄了,反倒生出几分倔强来,微微抬起下巴:“无妨,多谢小王女好意。”
司明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向设席的地方走去。
击鞠场就设在宴席的前面,那一大片平整绿草,是现成的。已有仆妇牵来了马,方才他们说话耽误的时候,林馨与向宁已经选好了,正骑在马上缓步来回,彼此熟悉。
向晚一瞧见马,心里就忍不住犯怵,踌躇着不敢走近。
司明玉在一旁见了,轻声在他耳边问:“哎,你行不行?不会就算了,不要强来。”
方才开口要同他一队的时候,倒是十分积极,闹得他如同赶鸭子上架一般,硬着头皮也只得上场了,现在却来装什么好心。
向晚心里对她十分有气,让她一激,反而挺了挺胸膛,“我会!”
说着,一甩衣袖,就朝马走去。
司明玉抿着嘴,摇摇头,只能跟上。
那牵马的仆妇很是殷勤,扬着笑脸道:“公子您喜欢哪一匹?您瞧瞧,这匹高大,最威风不过,这匹脚力更好,更稳些。您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妨骑上试试,再选不迟。”
一时间,向晚就被几匹马围住,有的拿蹄子踏着地,有的打着响鼻,呼出的热气带着马膻味儿,近在咫尺,向晚的脸色就有些隐约发白。
这时,却见司明玉伸手牵过一匹,向他道:“试试这匹。”
顿了顿,又补一句:“最矮,适合你。”
向晚赌气似地瞥了她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只能从仆妇手中接过缰绳,战战兢兢地往上爬,踩在马镫上的时候,小腿抖得厉害。
司明玉仰头看着他,像是极哭笑不得,“你到底行不行?”
到这份上,向晚仍不服输,总觉得这人像苍蝇一样盯在他身边,没有什么好兆头。
“我无事。”他在马背上强自挺直背脊,“小王女还请去选马吧。”
司明玉又多看他两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欲走。
那仆妇牵着辔头,热络道:“这匹年纪小,脾气也好,公子您坐稳了,跑几步试试。”
说着,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这马便迈开四蹄,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它的速度其实并不快,只是马一跑起来,向晚仍是害怕,连抓缰绳都不会,下意识地俯身下去,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
只听身后仆妇在喊:“公子,您莫怕,放松些!”
话音刚落,却不料又横生变故。
不远处,向宁骑着马走了两圈,已是熟悉了,正举着木杖击球练手,没防备一球打得远了些,正逢向晚策马而来,那球不偏不倚,正滚进了马蹄底下。
向晚只听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像是司明玉的声音:“小心!”
还未及反应,身子已骤然向后仰去。
他身下的这匹马,年纪轻,不经事,被球绊了一脚,便嘶鸣着扬起前蹄来,马身立得高高的。
若是懂得骑马的人,此刻只须稳住身子,将马安抚下来即可,并非什么大事,无奈向晚半点也不曾会,听见马鸣,更觉心慌,抱着马脖子的手一滑,身子就向外飘然坠去。
落下的那一刻,他本能地紧闭了双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