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听说过,坠马的人若是不巧,连胸骨也会被马蹄踏断,即便不丧命,也往往落下残疾。
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然还生出了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假如他真的到了那一步,不知许氏是否会更嫌他给侯府丢脸,将他视作累赘?
还没想出结果来,只觉得骤然撞上什么东西,并不是地面,要柔软许多,还带着某种有些熟悉的熏香气。随即,身子便被猛地向旁边一扯,耳边有人问:“你没事吧?”
他茫然睁眼,就见司明玉的脸近在咫尺,眉头紧皱着,与先前吊儿郎当的神态颇为不同。
他被马摔了一下,晕得厉害,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此时,只听牵马的仆妇一叠声地告罪,远处席间似也有人跑过来,茫茫一片喧闹,更吵得他失神。
见他不答话,司明玉的口气便加重了些:“怎么样?说话。”
这会儿,才又像是桀骜不驯,举止粗放的小王女了。
向晚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被她圈在怀里而不适,还是因为被她救了才更不自在,低头退开两步,红着脸道:“多谢小王女。”
话音未落,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面对垂在肩头的墨发愣了一愣,惊呼:“我的簪子!”
司明玉看着他,像是又好气又好笑,“我方才怎么说的来着?果然哭鼻子了吧。”
向晚被她又揶揄又数落,也顾不上还口,默默瞪她一眼,就弯腰向草丛里去找。然而刚弯下腰去,忽然“嘶”的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了?”司明玉扭头看他。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丢人地低声道:“腰疼。”
方才司明玉救他,为防被马踩着,凌空就拖着他往一旁闪躲,不慎把腰给拉了一下,站着时并不觉得怎样,一动才觉得牵着疼。
司明玉对这多事的人翻了翻白眼,却还是矮下身去,替他找簪子。
男子在大庭广众下披头散发,是极失礼的事,贵族子弟尤甚,如果让人瞧见了,往往哭啼愁思,视之为天大的羞辱。
她瞧着这向家公子,礼教守得又严,又有气性,很像是容易想不开的样子,万一回家一脖子上吊了,那就很不好。
她低着头寻摸了片刻,用下巴点了点某处,“是不是那个?”
向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草丛里静静躺着的,的确是他的玉簪,只是已经断成了两截,也不知是坠地时摔的,还是让马踩断的。
他沉默地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就听司明玉“啧”了一声,“不过一支簪子罢了,断了再换新的。”
他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那是我爹爹留给我的。”
“……”
司明玉静了片刻,像是也无话可说。
这时候,席间跑过来的人也到跟前了,多是安国府的侍人,忙着嘘寒问暖,向晚身边的采桐不出意外地不在,倒是司明玉的婢女格外热络。
“吓死奴婢了,万幸都没事,不然奴婢可怎么和老郎君交代呀。”那少女拍着胸脯喘气,又问,“向公子可曾受惊?”
司明玉只朝她一伸手,“簪子。”
“啊?哦哦。”少女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往外掏。
是一支玉簪,成色比向晚的那一支还要好不少,头上雕的像是一只青鸟,灵动清晰,栩栩如生。
应该是司明玉自己的东西,上场前换下来,交由婢女收着的。
她接过来,不由分说,就拢起向晚的头发。
“你干什么?”向晚很不配合,本能地就要后退,只是长发被人握住,受制于人,无可奈何。
司明玉不理他,三两下间,就替他将头发束好了,清爽整齐,动作娴熟。
向晚的心里忽然划过一个莫名的念头,有些别扭——也不知她在秦楼楚馆里,给多少小倌梳过头。
“怎么,还不高兴了?”司明玉看着他模样,哧地一笑,“难道非要披头散发的,让别人都看了去?”
这变故一出,击鞠自然是打不成了,几人都在侍人的簇拥下回席间去。
安国府正夫翘首担忧了半天,不由抚着胸口道:“万幸不曾出事,不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许氏忙宽慰:“如何这样说,原是向晚不争气,扫了大家的雅兴。”
说着,回头盯一眼向晚,已然带气:“自己技艺不精,还偏要上场逞能,丢人现眼。”
向晚低着头,刚要认错,却听身边有人朗然带笑:“金平侯夫这话可是说岔了,明明是你家二公子,打球惊了他的马,怎么却来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