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招惹上的,竟然是这尊菩萨。
只是她既已开口,今日这场,却是不想上也得上了。
玩击鞠不宜宽袍大袖,须有专门的紧身窄袖衣衫,他们此来赴宴,都不曾带着,不过安国府家的园子,日常用于设宴游玩的,这些东西倒是都备有现成的。
立刻就有侍人来请,到他面前一福身:“向大公子,请随奴来。”
向晚眼见得,许氏默默地翻了一记白眼,只是碍于是别家的侍人,不好训斥。他越发不敢出声,只能匆匆跟着去了。
十分不巧,他比向宁大一岁,当年入府,硬生生要夺去一个“大公子”的名号,令本就不悦的许氏更动肝火。府中下人懂得讨巧,顺着许氏的心意,仍旧称向宁“公子”,而将他添了一字,称作“晚公子”。
乍听起来,倒像教坊里的小倌似的。
唐远没少拿这个取笑过他,他倒也不甚在意,只要能安稳度日,一个称呼能算得了什么。
他身边应当伺候的采桐没有跟来,他随着侍人拐了两道弯,就到了一处小阁子,想是平日设宴,醒酒更衣的所在。
侍人将他引到屏风后面,伸手就来解他的衣带,口中道:“奴替公子更衣。”
手还没碰上他,向晚的身子却猛地向后一缩,仓促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低头退了下去,模样还是很恭顺的,只是眼神里添了几分微妙。
向晚脸上略微发烫,也顾不得对方怎么想,飞快地脱下袍子,换上事先备好的紧身衣衫。
早年间,他住在外宅的时候,只有一名老侍人做事,采买、挑水、洒扫,样样都要一力承担,做粗活尚且分身乏术,更没有工夫伺候这些细枝末节,像这些贴身的事情,他都是亲力亲为。
后来到了侯府,虽然拨给了侍人,也都是像采桐一般,人在他跟前,心还在许氏的院子里,是能躲懒便躲懒,动辄还要给他些眼色。这些事情,他仍旧是自己来做,反而自在。
只是到了安国府侍人的眼中,他怕是十分古怪,很上不得台面吧。
他换好了衣裳出去,正要走,却听旁边“吱呀”一声响,另一处的门开了,司明玉从里面探出头来。见了他,一抬眉,道:“哟,又见面了。”
原来男女更衣的所在,竟然离得这样近。
他心说,你我同在席上,就不曾散开,哪里来的又见一说。
面上只淡淡道:“真巧。”
他原本就觉得,这人热络得没有道理,怕是有蹊跷,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更是早已将她划归了纨绔孟浪之流,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
尽管他已经如此冷淡,这司明玉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仍旧笑眯眯地往他跟前凑,几步就到了他身前。
穿了一身桃红洒金的衣衫,身姿挺拔,脸庞明丽,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小孔雀。
向晚垂下眼睛,默默后退了半步。
司明玉抿着嘴,以免笑得太过恣意,仰头打量着他。
他前头穿着那身湖水色袍子,好看是好看,温柔又安静,只是衣裳大了一点,人又白净纤瘦,像是要被淹没在里面一样,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被唐远欺负成那样,也不知道还击,只知道自个儿红着眼眶,当真既招人疼,又惹人心烦。
这会儿换上了紧身的衣衫,虽然仍旧是瘦,却显得精神了一些,肩胛线条漂亮又利落,墨发用玉簪半束着,尾端拂在身后,衬着少年人的身姿,轻盈优雅。
司明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往下滑了一点,喉头可疑地动了一动——嗯,腰线也很好看。
她这番小动作,没有躲过向晚的眼睛。
向晚全身紧绷,紧咬着唇,只恨不能当即跑开。此时,他倒盼着有人来问问,怎么这样久了,他还没回去,哪怕要他上马击鞠,也比被司明玉放肆地盯着要好。
他心里道,素闻此人放荡狎昵,果然名不虚传,在安国府的园子里,诸人俱在的场合,也敢这样肆无忌惮,还不知道平时是个什么模样。
正想着,却见司明玉忽地上前一步,探身过来,脸庞倏然靠近,大有贴过来的势头。
他大惊失色,慌忙倒退,声音都失了方寸:“你不许乱来!”
让他一喊,司明玉倒当真停下了,眼睛盯着他,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揶揄,“你以为,我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