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儿回到平北院望着手里的茶碗因为震动而荡起的一圈圈波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她现在只想着快点逃离这个地方,逃离他。
“一直以来他不说的事情我就不问,可是哥哥哥哥,我想家了,我们尽快回去好不好?”她始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唐源拍了拍聿儿肩膀,“好,这两日我准备行程,我们回泉州,你收拾收拾,只一条,不许乱想不许钻牛角尖。”
聿儿嗯嗯两声,见唐源走了,她转脸将所有对牌钥匙,账目册子打包全都一股脑送到凝元堂,胡妈妈怎么都拦不住。
她让郑妈妈尽快打点回去的事情,胡妈妈干着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跑到主屋去了,可林大娘子也没有给什么话,只说了全力帮着平北院就是,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她立马让人去找张净有。
卢棋来到平江阁,在唐源的摇椅上往后面一靠躺,闭上眼睛,他想要尊重、想要珍惜、想要爱她,可今日又是自己亲手扼杀了对她……感觉,心里很是愧疚,还有心疼,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桩桩件件其实他都知道实在是对不起聿儿,偏偏聿儿又是个懂事、心胸宽广的人,好多次都不计前嫌帮自己、原谅覃予。这次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如此做是不好,也是确实违心,覃予本性不善,自己认识她十几年了,又是亲戚,本来想着只要她不要再闹出什么影响大局的事情就好,其他的可以秋后算账,没想到她竟然敢动聿儿,他也是忍不了。
唐源一回到平江阁见他躺在那里,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给了他几拳,两人扭打起来,茶碗、碟子什么的乱碎一地,女使们吓坏了,谁都不敢上前,只能跑去平北院,聿儿不管。
平江阁,两人躺在廊下,脸上都挂了彩。
唐源愤愤道,“覃予怎么对聿儿你一清二楚,却还是替她隐瞒,你不觉得你这样算是覃予帮凶吗?枉我如此与你交心,竟还想将聿儿托付于你,老子玩了一辈子鹰,没成想今日让鹰啄了眼。”
卢棋缓缓说道,“我无从狡辩。”
唐源轻蔑到“也是,像你们这种官宦人家,自然是盘根错节,官官相护,就算出了什么事哪里还会管平民百姓的死活。”又道,“小将军慢走不送,我唐某高攀不起你卢将军,还请速速离去。”
卢棋站起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只是喜是怒,“聿儿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今日的事情又是这样轻轻揭过,她心里难免不好受,有劳你多开解她。”
唐源想起覃予有孕的事情,让覃予不痛不痒就揭过这次的事情,心里也不是滋味,道,“你不是在意聿儿吗?现在看来都不敢想什么时候你才会真心护着聿儿一次,就算是朋友也行。”
“我知道聿儿为人,对她,我…很愧疚。”卢棋又说道,“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路上你照看好她,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马上过去找你们。”
唐源有些不理解,“为何?这边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怎么突然不走了?算了,此次回去,你就不必走了,我想聿儿也不会再回来了,不管怎么样,以后这东京城里再也不干我们的事。”
卢棋微微一笑,“原以为有些事情看似了结,如今看来但为了聿儿,有些事情非办不可了。”
“为了聿儿?你是说刚刚说的那些事情?”唐源怒气消了一半。
“我早知覃予不是良人,却念着父亲母亲对她的情分一再纵容她,以至于聿儿平白受此无妄之灾,现在她有孕,虽不能处置她,但若不能断了她的念想,迟早会出事,而且,有件事我得亲自办了。”
唐源叹口气,但还是无法原谅卢棋,只是这两人都是为了对方,当局者迷啊,“嗯嗯,聿儿交给我吧,走之前我把路线行程给你。”
唐源看他坚定的脸,他知道卢棋为人不是那种不分是非黑白护短的人,不然自己也不会与他短短时间竟交心,现在竟然有些想要帮他相信他,刚刚的怒气不知不觉又消了一大半,说道,“聿儿只是一时间心里有些乱,你心里有她就要让她知道,护着她,给她公道,她是个往后看的人。到时候自然你……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信你。”
卢棋微微一笑,“谢谢你信我,你说的我明白了,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且行且看吧。”
“现在我还是有些行动不便,劳烦你帮我办件事。”卢棋又说道。
“你们家那么多人不使唤,偏偏使唤我。”唐源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上次帮他查温家的事情虽说不难,但是也还是费了些心力。
“我想让你帮我找两个人,我以后想告诉聿儿嫁给我是因为我喜欢她,而不是因为被迫娶她。”卢棋说道。
“什么?什么被迫?”唐源不解,看着卢棋就觉得他深不可测。
卢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道,“覃予身边的侍女叫朱雉的,应天府师爷,这两人悄悄请来见我,你们走那天之前。”
“不是,我还没答应呢,你到底要做什么?”唐源有点生气道。
卢棋又说道,“为了聿儿,你会去的,答不答应有什么区别?”
唐源总是觉得卢棋处理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而且刚刚他说覃家也牵扯进去那件事情里,说不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虽然是不情不愿,但是还是去了。
唐源走后,聿儿还是觉得满心不舒服,来到书房,写起了字,手下颜柳体来日方长几个字苍劲有力。
她定住了,站在桌前,拿着笔,看着四个大字,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难道那时候他心里公道这两个字对于覃予这两个字来说在就如此不堪一击吗?她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不过她现在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保护了她的缘故,唉有点心烦,怎么办?不过今日覃予害她的事情让她感到不安和失望。
她放下笔,拿起绣着大红色曼殊沙华的透丝团扇,眼睛落到扇面,她的眼神无比清澈,犹如夜半临深潭。
“覃予。”她随口念出她的名字,“来日方长。”
清光在旁边看着聿儿神情有些不对劲,又说了那么一句话,有些慌神,“姑娘?”
聿儿微微一笑,“没事,我在想我算得了什么?”她得看看卢棋对此事怎么做?
“姑娘说什么呢?什么算得了什么?姑娘自然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是清光最重要的人了。”
聿儿回过神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清光,不是说你,你家姑娘好着呢,多的是人稀罕。”
清光松了一口气,“对对对,那姑娘是烦恼二爷吗?还说是覃姑娘的事情又是这样过去了姑娘心里不好受?”
“他怎么样也没关系啦,覃姑娘怎么样也没有关系了,这两日我们就回去了,今日虽然不能惩罚覃姑娘讨回公道,但是想想能回到泉州见到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我就高兴!”
清光点点头,“说的是呢,前两日源大爷还让我给大姑娘送信来着,大姑娘还说过些日子也同大姑爷回去呢。”
聿儿看着窗外,飞过两只麻雀,她走出书房门外,嘴角浮出一丝丝微笑,准确来说不知道这笑是喜悦还是伤感,喜的是这卢家的事情也就只有告一段落,也确认卢棋心里有她,不再需要自己做什么了、伤感的是自己在这里受到的不公待遇也将烟消云散,与清光说道,“收拾行装吧,我们要回去了,令儿回来你去伺候她这两日把东京的事情了了。”
清光点点头,“姑娘放心。”
她点点头,往卧房走去,还是面无表情的坐在矮桌前,轻抚她的小蕉叶,然后只是呆呆坐在一边。
清光从未见过聿儿神情如此,有些担心,想着哄哄聿儿开心,就拿起桌上的果子过去给聿儿“姑娘你看,这是素魄姐姐今天早上做的,然后今天柴火有些潮,把素魄姐姐熏得满脸黑炭,就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李逵。”说着笑得差点翻了。
聿儿也只轻轻笑了两声,算是回应她的安慰。
素魄走进来看到主仆两人说的正高兴就知道清光那个傻丫头又在逗聿儿开心了,素魄原本还想着今日里发生里那么多事情,她可得怎么缓过来啊,不过现在看来也还好,照聿儿的性格在几日回泉州路上再游览一番,再大的事情也会没事了。
“是呀,娘子,回去了就好了,东京里再多的纷纷扰扰再也不干我们的事。”素魄说道。
“是呀,不干我们的事了,日后只过我们自己的日子。”聿儿低头一笑握着两人的手。
素魄和清光相视一眼,清光坐在聿儿身边,挽着聿儿胳膊枕着肩膀,不说话,只是静静呆着素魄起身到门外站着,眼里红了一片。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素魄满心满眼看着聿儿喜欢上卢棋,卢棋也算是护着聿儿,所以就算是覃予三番两次兴风作浪都没有让她对卢棋失去信心,直到刚刚在卢棋说的那些事情,这才让素魄感到害怕,她真的害怕,害怕卢棋对聿儿那样冷漠,害怕聿儿没有卢棋的支持在这深宅大院活得艰难,害怕有一天聿儿会被卢棋伤的遍体鳞伤,如此想,竟还不如找一个真心心疼聿儿的郎君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至少平安康健,何必要进这高门大院。
卢棋又去了安远苑,被吴氏数落了一顿,出来之后竟然不知道想去哪里,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想回去休息,只心心念念平北院会怎么样,不知不觉,竟走了回来,见素魄在卧房外站的笔直,知道聿儿在里面,他暂时不想打扰她,于是就直直回了书房,看了她写的来日方长这几个字,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强的力量,他叹口气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两棵桃花树,思索着什么,出了神。
忽而,素魄在门口敲门,铁牛看着素魄的脸色凶巴巴的,不敢说话,铁牛只有看了眼卢棋就出去了。
素魄毫不客气走了进去站在卢棋面前想要质问他,却也迟迟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写满了又生气又不甘心的模样,眼里的红迟迟不肯褪去。
卢棋看了一眼素魄,见她满脸的伤心和怒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我也说不了什么,有些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现在还请你和清光照顾好她,一直以来是我对她不住,如今你们有气也是应该的。”
素魄见卢棋这样说,不由得撇过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却被强忍着。
卢棋眼神变得柔和,想到素魄是个好女使,要比一般的女使能干,若抛开身份论起来素魄比一般家的正头公子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且比别人多了些坚韧。
素魄见卢棋如此说,依然还是不相信,想到聿儿说的话,想起,为什么自己会来这里,没有理由呀,心里一上一下,于是深呼吸了一下就出去了,依然还是回到聿儿房门口静静站着,想着卢棋刚刚说的话。
平北院的小女使看到素魄站在房门外都不敢靠近,只是张着眼睛一脸的不解。也难怪,素魄和清光是聿儿身边的一等贴身女使,从不用做这种应人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