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拿起桌上写给李婶的信,放进怀里,今天要找机会寄出去,到时候问问柱子,能不能陪我走一趟了。 来到灶房,瞧见阿婆正在洗菜,向她打了个招呼,听到声音她也转身和我说到,“这么早就起来了,小李让我把最后一次药早点给你煎好,放在锅里温着呐,先去喝了再吃饭哈。” “我晓得了!”说完就进去了,想着阿婆刚刚脸上的那抹不自然,不自觉地弯了眉眼,她大概还在为昨晚差点在我面前掉眼泪感到尴尬吧。 端起锅里的药碗,和之前一样一口气喝完了,喝过几次后也不觉得太苦了。吃过饭后和阿婆说要出门走走,她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揶揄我。 “快走吧,那根柱子杵在咱家门口都快杵出花喽!” 没想到他这么早,微笑着向阿婆点点头就跑出去了。 “柱子,这么早!你的拐杖呢?”我朝靠着廊柱的柱子喊道。 “没有我才到呢!嘿嘿,那拐杖早该收了,就是我娘要我多用几天。”他挠着头说:“今天你想去哪儿,要不趁日头不毒上山玩呗,下午我再带你去码头,那里热闹的很,你还可以买点东西啊......”他向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山道上走。和昨天一样多是他说我听,偶尔问几个问题。 我们一路聊着来到山脚,上山道很平缓,但依着昨天的经验,柱子在附近给我折了根木棍作支撑,我也不推拒,接过道了谢,还挺顺手,上山也没觉得太累。沿途柱子给我指着每一片果园的归属人,顺便介绍以下这户人家的特色,比如河边王叔家的文良和他是好兄弟;李叔家的青梅长得最大最甜;他家二婶的葱油烙饼很好吃等等。 到山腰时柱子提醒我休息一下,我打算锻炼一下身体便没答应。一直走到山顶,我轻喘着,笑着看柱子掸着一块大岩石上的土灰。坐在上面休息,吹吹风,听听鸟鸣,舒服又惬意。 这时柱子突然拍了自己的脑袋。 “看我这脑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我,“打开尝尝,我娘晒的青梅干,很甜的哦。” “嗯。”打开纸包,飘出一阵果香,捏了一个放进嘴里,酸甜爽口,回味清香,忙称赞道:“好吃,”复又捏起一颗“一起吃,味道更好!”于是我们两人吃着梅子,聊着天,直到最后一颗进了我的肚子,我们才打算下山去。 下山走的是另一条路,这边可以看见海港,风景很美。体力恢复了后,我也有力气问些问题了。 “柱子,你们这有酿青梅酒吗?” “有啊,不过我觉得味道一般般,可能是我不太爱喝酒的原因,所以对青梅酒没多大感觉。” “嗯,知道谁家有吗,我想尝尝。” “我二叔家就有,而且他还酿酒呢,正好顺路,我带你过去,这个时候没准我们还可以吃到二婶的烙饼哩。” “留饭就算了,出门没和阿婆说过。” “这有什么,我去说一声就好了,我这腿可以好了的,不然二叔会念我的。” “等到了再说。你们在码头可以喝酒吗?” “当然啦!就是一般不会多喝,因为有些客商会过来监工,如果酒气重的话,一般是不能上去搬货的。” “你们去码头,中午吃什么。” “一般娘会给我们多烙点米饼当午饭,有时地里要闲下来,娘就会给我们送饭,那时候最开心了,可以吃到热饭。一般米饼到中午就冷了,而且特别硬,我都要兑着水吃。” “那平常能吃到肉吗” “肉的话,鸡肉可以吃到,猪肉的话逢年过节能吃到,其他的肉就要等祭祀的时候了。” “鱼肉呢?” “这个家里到时常有,可我不爱吃,太腥了,每次挑个鱼刺就要半天,麻烦。” “那平时你们一般什么时候解决午饭?” “这个要看情况的,如果中午歇船了又没有新进港的船,我们常会聚在一起吃,那就能尝到别人家的饭,不过这种情况不多啦,忙的时候要是在一个队伍里就只能轮流去吃,实在不行就边吃边搬,这是实在忙的时候就只能这样。” 我点点头,思考柱子所说的这些情况情况,突然听柱子叫我,指着不远处的一户农舍说:“那就是二叔家了!” 走到近前,房间不大,屋前有个宽敞的院子,院外围着篱笆,篱笆门敞开,可以看见院内叠放着大大小小的酒坛,越走近,酒香越浓烈,来到篱笆门外,等准备喊门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个俏丽的小女孩。 “妮子!” “周柱哥哥!”两人齐声喊到,那抹倩影飞奔向柱子,一下子就扑进了他怀里,边蹭着边撒娇,“这么久都不来看我,罚你下午带我去县城玩,还要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柱子被这一扑往后退了几步,我赶紧扶了一把,他才稳住身体。 “嗬,妮子重了啊,我都快抱不住了啊。” “我不管,就是要你抱着......” “行了别闹快下来,我这里还有客人呢!” 这时她才抬起头看见了被挡在身后的我,柱子将她放下,我微笑着冲她点点头。 “这时住我隔壁刘伯家的,你就叫玉姐姐好了,这是我堂妹叫周妮。”柱子分别为我们介绍后,却见小姑娘直盯盯看着我,我有些怪异正要打招呼时,就听妮子脆脆地叫我:“玉姐姐。” “你好!妮子。”同样带着一贯的微笑。 说完,她便转身拉着柱子的手,有说有笑地往屋里带。我低头摸了摸鼻尖,小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抬了抬眼,也跟进了门。 屋内两人坐在桌旁喝水聊天,见我进来了,柱子也给我倒了一杯水。 “快来坐,走了这么多路,喝口水歇歇!二叔一会儿就来。” 我坐下,端起茶杯,余光瞄见女孩撇嘴鼓气的表情,原来是真的不喜欢我,轻抿一口水,放下杯子起身,“还是我去找二叔吧。” “不好意思,久等了!”一个温润的嗓音从里间传来,布帘后走出一个眉眼平顺带着点书卷气的中年人。眨眨眼,真没想到二叔会是有这般风姿的人。 随即行了一礼,“我叫阿玉,想请教二叔关于酿酒的一些事情。” 二叔听后眼前一亮,掀开布帘就要领我进去。“哪里谈得上请教,不过是个粗制手艺,进来后院说好了。” “切,爹爹干嘛这么高兴,不就也是个找他酿酒的莫!” “诶,小孩子不懂了吧,二叔这是遇到知己了,能不高兴吗。” 妮子听柱子一直维护这那人,更是生气还想回顶几句时,却听见身后母亲出声说:“什么事让你二叔高兴了,他人呢?” “和二叔去后院了,我是说阿玉和二叔两人谈酿酒的事,婶娘今天中午有烙饼吗,我都馋死了......”三人说笑着,讨论中午的吃食,柱子说完自己想吃的东西后,准备去和隔壁刘阿婆说阿玉在这留饭的事情,小妮子要跟着去,二婶没有反对,看着两人出门后,她也进厨房开始招呼午饭。 一股酒酸味弥漫在空气中,热腾腾的糯米晾晒在地面上,木架旁还靠着一把粘有糯米木耙,想来二叔刚刚应该在翻晒糯米,院里搭了个土灶,有一个木棚作遮蔽,二叔边为我介绍酿酒的器具,边演示如何使用。我认真地听他讲解,酿酒的流程,他也没有避讳,详细的和我说了一遍,还把自家的酒拿出来让我尝尝。我也向二叔说了些家乡简易酿酒的方法,二叔也很是惊喜,拉我坐到灶边就和我探讨起来。这里的酒还属于发酵酒的范畴,酒精度数很低,成色浑浊,有些类似现代自酿的甜米酒,味道却很不错,我实在忍不住美酒的诱惑和二叔多喝了几杯。 我试着问二叔有没有试过把酒重烧一遍滤掉杂质,二叔一惊赞道:“不想我周某人的知己,竟是玉丫头你啊!”说着在不远处的小土窖里掏出一小坛,放到我面前,拍开封泥,就为我满了一杯。 杯中的酒,气味更醇,显出淡淡的琥珀色,我也不多说端起酒杯轻啜一口,细细品味,“入口清甜绵糯,饮后犹有余香,二叔可是还多加了什么?” “哈哈!丫头果真是个酒鬼不假!” “当初我本想酿青梅酒,可惜一直没成功,后来我就放弃。当初酿出这一坛酒的时候,正好落了几朵青梅花进去,我也就将错就错多放了些进去,没想到却是被你尝出来了。” “我那是误打误撞猜的,不作数。” 二叔也没和我辩,举杯邀我共饮。我也不再犹豫把蒸馏酒的想法说给二叔听,他听得认真,中途不发一言,等我讲完后,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蹙眉沉思,不时用手指比划。 我安静坐在一边,没有出声打断,当我自斟自饮到第五杯时,才听二叔一声痛呼:“我的酒,丫头你也给我剩点啊!” 我愣了愣,这才觉得眼前有些飘忽,放下还没下肚的第六杯,不好意思到:“味道太好,没把持住,呵呵......” 二叔似乎也没太介意,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复倒了杯,才开口向我询问蒸酒的细节,我将自己记得的一切都讲给了二叔,还给他画了个农村里最简易的蒸馏器,外型就像两个对称的空心圆台,接口处装个管子就行了。还向他稍微解释了一下工作原理,二叔听得直点头,还不停赞叹这些高超的技艺和想法。听到二叔的赞美,我很是不好意思,那都是好几代人智慧的结晶,哪里是我能想出来的。 时间也在不知觉中流逝,直到二婶进来喊人,见到我两喝酒争论的情景,不由笑骂道:“你这是向把玉丫头灌醉呐,饭菜都要凉了,你倒好把人拉到这里就先喝上了哟!快出来吃饭,孩子们都等急了。” 这才察觉已经快过饭点了,忙起身想向二婶道歉,却不想着身体没有那么好的酒量,有些站不稳。二婶见状立即上前扶着,顺便瞪了二叔一眼,他摸摸脑袋,嘿嘿干笑地站到一旁,让二婶先扶我出去。 一路上就听二婶笑话我:“他的酒哪里好喝了,都醉的站不住脚了,还拿这个酒杯?”我挨着二婶的肩膀夸道:“哪里是二叔的酒好,我是见到二婶好才醉的,二婶多漂亮多温柔的人啊,醉在你这里才值当呢!” 二婶听我这样说,笑个不停,回头对二叔说:“这丫头真是被你灌的,瞧这醉话说的。”二叔忙附和道:“也不全是醉话嘛,我听着挺有道理的。” 到了饭厅我随二婶坐一起,妮子和柱子坐一起,看起来是被柱子哄好了,饭桌上倒是跟我和颜悦色的,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过饭,我的醉意倒是消了不少,二叔直接钻回后院研究蒸馏酒去了,本是要拉我同去,却被二婶拦下来,坐在里屋喝她特意给我泡的醒酒茶,伴着屋外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懒懒托着脑袋,垂眼看二婶绣花。 “二婶绣的好美,二叔好福气!” “呵呵,丫头醉了真讨喜,见什么夸什么!” “醉了说的也是大实话。” “诶哟,小嘴甜的哩!哪天闲了,给你做个绢帕,让你天天戴着,行不?” “好,谢谢二婶!” 妮子突然一声惊叫,打破了一室惬意。我和二婶急急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出门去,却见篱笆门外滚进一个“泥团子”,身后是一群六七岁的小孩子,他们站在门外吵吵嚷嚷,手里还拿着泥巴或碎石,不停往里丢。 柱子一个健步挡在了门口,冲着那些孩子凶了几声,小孩子显然是怕大孩子的,吓得四散奔逃。 柱子刚要回身瞧瞧,只见那个“泥团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甩甩脑袋,忽然猛地扑向妮子,突变陡生,妮子尖叫着向后急退,慌乱中绊了脚,狠狠地摔了一跤,二婶也赶到了妮子身后,也顾不得疼痛,跪在地上,身体前倾,用后背挡住危险。然而,那东西却是诡异的一个转向,冲我站的方向奔来,我没有躲,不是我不害怕,是他的速度太快,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但他没有撞到我,因为他抄起一个滚到我脚边的东西后,迅速掉头逃走了。 片刻的静谧,大家仿佛时间定格,直到我背后冒出冷汗,回神虚了口气,几人才好似重新活过来了。 妮子抽噎着扶起二婶,我和柱子纷纷上前安慰,这时二叔也跑了出来,见到这份场景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背起二婶就往里屋走,还催促妮子去拿药酒和伤药! 幸好最后没有受太大伤,二婶只是擦破了点皮,发了淤青,没有伤到筋骨。 妮子明显被吓得不轻,一直抱着柱子抽抽嗒嗒。我也上前安慰了几句,只是效果不大,也就站到一边去了。 回想刚刚的险情,倒是记起了一些片段,那个“泥团子”是个岁数不大的孩子,他看我的时候用的是一双十分清透的眼睛,还有他抄起的东西,那是之前妮子拿在手里肯剩的小半块米饼。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孩子会变成那样,为什么受其他孩子欺负,重要的是,大家似乎对这个人并不陌生...... 正想着,二叔出来了,说了声没有大碍,让我们不要担心。妮子哭着推门进去,看到娘亲时抽噎声更大了,大家忙劝着才渐渐忍住了。 “不是说好要出去县里玩嘛,现在也不早了,一起出去吧,顺便买些熟饭和小菜回来,不然晚饭就要吃冷剩菜喽。”二婶摸着妮子的头柔声说道。 “我不去,要陪娘亲!”妮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二婶没大碍的,就像想让你给她买点好吃的,你还不去了呀!”柱子有眼色的开口。 “呜呜,娘亲真的吗?” 二婶点点头,妮子终于勉强答应出去,不过还是在床前多磨了好一阵,我们三人才去一起出发。 路上我向他们问起,那个孩子的事情。两人就只知道是一年前外来的野孩子,没饭吃就跑别人家偷吃,住在后山破庙里,再多的事也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