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看念雪的眼神,如同风流公子哥见到美人,连魂都丢了。歧夜看不过眼,回礼同时顺势掐了她一把。月离吃痛,终于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跟着回礼,边道:“二嫂。” 清流牵起念雪的芊芊素手,招呼月离歧夜:“愣着作甚?进屋用饭去。” 歧夜早已饥肠辘辘,忙拉了月离跟在这对有情人身后。 饭桌是个圆桌,足以坐下八人,桌上挨个摆了一副碗筷,念雪与清流自然坐在一处,但月离与歧夜却犯了难。月离自然要去与念雪坐一起,但歧夜究竟要与月离坐一处还是与清流坐一处? 歧夜小声问月离:“月儿,你说我是与你坐还是与二哥坐?其实我更喜欢与你坐,但我担心届时我们会打起来,但与二哥坐,又十分无趣……” 月离凑过来小声道:“我也在想这件事!” 念雪清流见他二人窃窃私语,旁若无人,一个摇头叹气,一个掩嘴偷笑。念雪柔声开口问道:“你二人不来用饭,却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二人尴尬转头,齐齐将目光钉在清流身上。清流虽不明白二人打什么主意,但也知道有苦难言,便道:“但说无妨,你二人又要做甚?” “二哥,你说歧夜与你坐一起还是与我坐一起?”月离凑到她耳边问。 闻言清流便明白了,无奈又宠溺地看着自家妹妹,笑道:“在念雪面前,你们做自己便好。那些繁文缛节不必拘泥,她早已知晓你二人是什么性子……” 二人闻言喜笑颜开,异口同声道:“多谢二哥二嫂!”说完月离靠着念雪坐了,歧夜靠着月离坐了,在清流念雪动了筷子后津津有味地开始品尝人间美味。 虽说母亲自幼教导月离食不言寝不语,但与歧夜一起用饭而大人不在时,他二人总滔滔不绝。这回月离也闲不住,咽下一口米饭后,便挑了挑眉兴致勃勃道:“二哥二嫂,你们是什么时候、如何相识相恋的呀?我与歧夜都很好奇,今日便告诉了我们嘛!”话语中不乏撒娇之态,听得歧夜抖了一抖。 不出所料,清流亦挑了挑眉,但并无怒意,巧妙转开话题:“月儿,母亲教的食不言寝不语,你倒是记得很好嘛!” 月离吃瘪,瞪了他一眼。念雪看在眼里,浅浅地笑了一下,不语。 歧夜穷追不舍:“那你告诉我吧!” 清流看着歧夜,摇了摇头:“你们二人呐……一唱一和,默契十足,我二人都甘拜下风。干脆我做媒,为你二人证婚如何?” “不要!”月离歧夜异口同声拒绝。 “二哥,你自己也犯了食不言的忌讳,干脆犯到底,告诉我们吧。你若是不告诉我们,我们就烦着二嫂说!”月离抱住念雪的上臂,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清流。 念雪放下碗筷,单手覆上月离的手背,笑意盈盈:“不必求他,我告诉你们便是。”说完朝清流俏皮地眨了眨眼。 清流眼神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对于她的“出卖”也不置一词,只默默地笑着。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听闻月牙泉附近即将下雪,宫中女眷纷纷打点行装前去,都想赏一赏月牙雪景。不料我们安顿下数天后,天气依然晴好,不见一丝阴沉。孩子们都有些兴味索然,母亲便提议孩子们去泉边垂钓。月牙泉中的鱼肥美鲜嫩,加之孩子们都对垂钓一无所知,自然兴致颇高。 备好钓具,制毕鱼饵,熬过漫长的夜晚,孩子们在随从的保护之下于清晨徒步赶往月牙泉。月牙泉的水清澈见底,水中的鱼千奇百怪,怡然自得,似是很迟钝。孩子们自然低估了这些绝境之中存活下来的小生命,数个时辰都不见成果,娇生惯养的他们不免着了恼,都拿随从撒气。”说至此处,念雪深深与清流对视一眼,含情脉脉。 月离心知二哥即将出场,挑着眉朝清流笑。 “其实不过他们不会钓鱼罢了。这时清流正巧路过,见我六弟蛮不讲理地对随从拳打脚踢,便上前制止,问明缘由后二话不说便手把手传授垂钓之法,很快一条小鱼就上了钩。孩子们见状都眼红,纷纷凑到他身边缠着他要学。一天下来,他自然成了孩子们的贵宾,被邀请至帐□□进晚宴。我便是在此时见到了他。”说着她的脸羞红一片,更显娇媚。 清流突然插话:“不怕你们笑话,我对念雪是一见钟情。”顾盼间眼神不离念雪,脸上竟也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害羞神色。 月离偷笑:“莫说你,连我也一见钟情。”却突然收到歧夜一个大大的白眼。 “当时他穿着一身劲装,骁勇威武,举手投足间却不见莽夫的粗鲁,尽显君子风范。我便知道,他就是我一生所托。但我并不知他是否已有家室,或有心上人,只能装作不关注他,按兵不动。当日夜里,天色阴沉,一颗星子也无,我知道下一日会有一场大雪,寻思着他应当不会速速离去,心中十分欢喜……”未说完,清流接过话头,并示意她不用再说:“当夜我观天象,心知明早有雪,便寻思找个借口邀她出游。正巧一群小殿下兴冲冲地找到我,问我是否会雪钓。我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打着教学的名义邀约我的公主殿下,于是答应下他们的要求。不等天亮,雪果然纷纷扬扬飘洒下来,来势汹汹。正午时,大雪方止。用过午饭,我们一群人驾车来到泉边。只见入眼皆是一片雪白,只在远处隐约有些水色。天依然阴阴的,恰好护着我们的眼睛。小殿下们搬了凳子甩下鱼钩,等着我一个一个指导过去。这可费了我一番功夫,因着我心急去见我的公主……”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念雪在帐外远远看着我们钓鱼,穿了一身雪貂皮做的袄,白色的皮毛更衬得她美如仙子。见我走近,她略退后一步,与我保持了恰当的距离,向我打了招呼。我问她是否要学雪钓,她略一迟疑,欣然答应。自此,你一言我一语,我们彼此慢慢了解,渐渐无话不谈。我从小殿下口中知道她叫念雪,但她彼时并不知我叫什么。待到雪钓告一段落,我们沿着月牙泉慢慢踱着步。” 念雪忽而又抢过话头:“我问他:‘公子何方人士?’他竟欺我说是敦煌人士。但彼时我并不知是隐瞒,天真地信了。”说着假意嗔怪地看了清流一眼,接着道:“不等我问出‘敢问公子贵姓?’他淡淡道:‘鄙姓殷,殷切之殷,名清流。’他又指着月牙泉中未被积雪覆住的偌大区域问我:‘公主可知为何泉中无雪可积?’我诧异他这一问,道:‘何意?’他突然深深望着我,道:“无雪可积,只因落雪融化于潺潺清流之中。”闻言我心中又惊又喜,但出于规矩,却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他又对我道,‘我深知此举唐突冒犯,但请原谅我的不知好歹。公主殿下,清流化雪,不知殷某可否化了公主这场举世难寻之雪?’我紧紧盯着他,难以置信他的直白,但马上又意识到失礼,低下头,赧然不语。许久,他再次道歉,并示意我天色不早,该回帐了。我没有立刻答应他,是因为当时我对他的底细并不清楚。只是之后,他主动求职,成了宫中侍卫。他的功夫十分了得,深受父王青睐,不久便成功到御前任职。说来也巧,一晚我的宫中进了窃贼,险些害了我性命。在此之后,父王不放心,将他调职我的宫中。我们的接触多起来,渐渐的,我愈发相信,他就是我一生所托。去年乞巧节,当他再次问我之时,我终于松口,让他成为我的清流……” 清流化雪,化雪清流……月离第一次觉得二哥的名字如此动听,耳边似乎响起了潺潺水声,偷偷融化了山巅冰雪,从此命运交缠在一起,不再分离…… 歧夜装模作样喝了口酒,辛辣之味激得他皱了皱眉,为掩饰尴尬,他立刻舒展了眉头,赞叹道:“没想到二哥也是性情中人,我敬你!” 清流端起酒杯致意,回应了他。 月离担忧歧夜的酒量,忙阻止他继续逞强:“你酒量不成,莫要逞强。若是醉了,我可不管你。” 歧夜不服气道:“再差也比你强。一杯倒,我还真未见过。”说完冲她挑衅似的笑了笑。 念雪见他二人又开始斗嘴,只得无奈地与清流对笑。在月离给歧夜灌酒之前,她及时拦下:“我们打算后日安排你二人入宫,你们看是否仓促?若是仓促,便往后延几日。” 闻言月离歧夜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僵在原地,齐齐转头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恐,结巴道:“入……入宫?后……后日?!” “不错。近几日宫中有一众僧人正在讲经传法,父王也已斋戒多日。后日便是大师们离去之时,因此父王想让你二人当日入宫,好让大师们一起商量这桩婚事。” 月离越听越觉得奇怪,问道:“出家人早已抛却红尘,如何让他们帮忙商量?”歧夜也点头附和:“是啊,这是什么道理?” 念雪笑道:“不过是想让你们在大师面前有所拘谨,届时定你们一个无诚无意之罪,这桩婚事便有理由推了。”口中说着这么恶劣的结果,这对小情人却依然淡淡地笑着,好像婚事黄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月离一听后果严重至斯,不觉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掐了歧夜一把,手有些抖。歧夜吃痛,话到嘴边便结巴了,第一个字还因提气而升高了音调,显得怪腔怪调:“你……!你你你……们竟毫不担心?若是我们表现不佳,导致你二人结不成夫妻,那可如何是好?” 清流情意绵绵地看着念雪,却是在对月离歧夜二人说:“我们早已商量好了,若不能得到陛下同意,我们就私奔到东方,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二人闻言心里一慌,与此同时也漫上一股暖流。月离眼中有了些许水汽,不无钦羡道:“人生得此伴侣,死亦无憾了。” “况且我们知道,凭你二人的机敏,定能化险为夷。”清流朝他二人嘿嘿一笑,全无一点翩翩公子的样子,倒像个泼皮的孩子,将月离刚酝酿的感动一下子吓没了。 外面的天愈发黑魆魆,用完晚饭后,四人离席,道了别后各自回房休息。月离与歧夜并肩而行,商量着后日的大事。夜风穿过庭院,将他二人的声音带出数尺,隔得远了,听不见他们凝重的心思,只依稀几个词“辜负”、“大家”、“贬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