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巧巧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地朝正在弹琴的月离跑来。 “一惊一乍。出了何事?”月离叹了口气,松下最后一个音替巧巧倒了杯茶,“坐下喝口水再说不迟。” 巧巧未来得及坐下就举杯饮尽了那杯清茶,顺了口气神色焦急道:“二少爷又被老爷责罚了!正在祠堂领罚呢!” “又受罚了?这次是因为何事?”月离有些惊讶。自十八岁那年出门历练却误伤了一条修行中的蛇而领了罚后,这位毛毛躁躁的哥哥已经没有再领过罚了。没有想到多年后,他竟又犯了大错。 “他想娶外面的女子!”巧巧惊呼。 “那又如何?本族并没有规定不可与外族通婚,两厢情愿,有何不可?”月离疑惑道。 “他想娶一位公主,对方要求他做入赘驸马。这样的条件,二少爷居然也能答应!老爷自然生气了!”巧巧说的愈发激动,忍不住自己倒了杯茶喝。 入赘……月离脑子轰的一声。她记得自创族以来,从未有男子入赘的先例。这是家族的奇耻大辱,没想到竟有一日会发生在自己家。她来不及收起琴,就匆匆往祠堂赶去。巧巧也不得不咽下最后一口茶,追了出去。 祠堂里,白岚脸色铁青,正不安地踱着步,不时转过头指着二儿子殷清流破口大骂。夕翮沉着脸站得很僵硬,一副随时要扇下一耳光的模样。祖父母坐在主位上,一个叹气一个垂泪:“这可如何是好啊……”殷清源和殷雨落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月离一脚迈进祠堂,就感受到了异常沉重的气氛,连大气也不敢喘,只得悄然走到大姐身边,同样沉默不语。 “你是心意已决?”白岚猛然停下脚步,瞪着二儿子。 殷清流立刻深深磕下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是!请父亲原谅清流不孝。” 白岚抄起桌上的茶盏就朝清流砸去。 “别冲动!”二老忙惊呼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茶盏狠狠砸在清流的额头,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很快被砸伤的地方就红肿起来,猩红的血顺着光洁的额头缓缓淌下,糊住了眼睛。 “二哥!”月离冲上去慌乱地掏出帕子捂住血口子,转身哀求白岚:“爹,二哥再不是,您也不能伤他呀!好好商量,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呀!” 白岚见清流的狼狈样,心里也隐隐作痛,但为了家族,他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只是握紧了拳,偷偷瞟着兄妹二人。 雨落也忙劝道:“月离说的不错,即便再不是,也该好好说,这不是您教我们的吗?如今二弟执意如此,我们该想的是如何解决,动怒无益啊爹!” “解决?!你们倒是告诉我要怎么解决?!这个逆子,他要入赘做人夫!叫我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盛怒之下,他又开始来回踱步,双脚落在地面上哒哒作响,令人闻而心惊。 “爹,不如这样,我去与那位公主家人交涉,看是否能让她嫁入我们家,只要不透露我方真实底细,再让二弟在外面定居,也不算违背了祖训。”清源正色道。 夕翮厉声呵斥:“你自己早已诸事烦身,哪有心思去趟他这趟浑水!将来继承家族的重任可是要落在你身上,如今便别再被这逆子的事打扰了。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清源被训得不敢再说,只得乖乖闭了嘴。 雨落站出来,刚开口:“爹……” 白岚不耐烦地喝止她:“雨儿,你如今将为人妻,就别掺和进这件事中来了。还是好好准备婚事吧!” 雨落领了训,虽有千言也不得不暗自往肚里吞,急得她红了眼眶,泪水蓄势待发。 “老爷!夫人!大少爷!不好了!”门口传来气喘吁吁的急呼,却不见究竟是何人。等了许久,白岚怒气更甚,几乎就要拂桌而去之时,才见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扶着门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惨白,说着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话:“少夫人……怕是要生了!” 清源身形一僵,拔腿就冲出了祠堂。白岚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既担心儿媳妇,又不愿便宜了清流,来回踱了几步,最终还是对儿媳的担心占了上风,匆匆领了夕翮往清源卧房走去。走过清流身边时,他狠狠瞪了二儿子一眼,命令道:“好好跪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月儿,看着你二哥,别让他跑了!”说完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父亲,兄妹俩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竟觉得全身无力。月离轻轻移开帕子,额头的血依然没有完全止住,丝丝缕缕渗出来,在伤口边缘凝固,结成一道血痂。 “二哥,你又何必与父亲对着干。入赘不是小事,任谁都不会答应的呀!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人间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念雪是一国公主,她父亲肯让我与她在一起,已经是念雪拼死求来的了。”清流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哥的提议也不行么?” “我也想过让爹娘替我去提亲,但百般思量之下,觉得还是太悬了,不到万不得已,我只想稳中求胜。念雪的父亲是人间的王,强势专断,他怕念雪跟了我会受苦,才要我入赘。就算去提亲,我们家又有什么资格呢?”他皱了皱眉,牵扯到伤口,低低□□了一声,又强牵起嘴角,“不过也怨不得谁,听到入赘这字眼,即便是性情温和的祖母,估计也想用手杖打死我吧,更何况父亲呢。” 月离急忙道:“试了总比不试强!我去和父亲说,让他为你去一趟人间求亲。” “月儿,太难了。你又不是不知,如今外患严重,以凌家为首的几个家族蠢蠢欲动,爹怎么可能抛下家人去人间为我这逆子求亲呢。他若这么做了,不止我们家,江家、顾家,所有和我们一派的家族都会陷入危机。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求父亲去提亲的原因。”清流的眼中漫上深切的崇敬,掩住了之前的失落。直到这一刻,他依然对自己的父亲无限敬仰。 月离跪坐在地上,心急如焚。她不能眼看着二哥因得不到爱人而痛苦,也不能劝说父亲放下全家的安危去求亲。正不知如何是好,歧夜晃着扇子优哉游哉地进了月离的院门,边走边喊:“殷月离!月离你在哪儿呢?给我出来!” 月离擦了擦红红的眼眶,抬高了声调:“我在祠堂。你来做什么?” 她没有收到想要的回答,便不再去理会他。片刻后,只见歧夜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袍,拿着他最爱的檀木扇惊讶地站在祠堂门口。愣了一下,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他朝远处的灵位恭谨地拜了拜,诚惶诚恐地踏进了月离家的祠堂,快步走到清流身边担忧地问:“清流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月离和清流相视苦笑,接着月离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告诉了歧夜。歧夜听完,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突然将扇子在左手轻轻一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别人不能去,月离你可以去啊!莫忘了,从昨天开始,你可就十八了!我今日便是来跟你说这事,商量商量你我二人去人间的路线,这下起点便可定下来了!嗯……当真是个好主意……” 月离恨铁不成钢道:“江歧夜你是被外面的扬沙吹傻了吗?!且不说我爹娘是否同意,我只是妹妹,有什么资格去和未来嫂子家父母谈亲事!” 歧夜闻言错愕地眨了眨眼,复又低下头去喃喃道:“此言有理……”突然又抬起头一脸无所谓道,“你只需说家里其他人都身体不适,不得已只能派你。此计可妙?” “你去死吧,回复可妙?”说完一把将染了血的帕子往歧夜面门一甩,遮住了他俊逸的眉目。 歧夜取下帕子不满道:“月离你可是愈发粗野了,当心嫁不出去。”顿了顿,又不正经地接上一句,“也无妨,你一人便抵得上三个男人了!若你实在想嫁人,恐怕只有我能接纳你了……”说完还无比痛心地甩了甩帕子,塞进了袖间。无须猜,这帕子必然是要他洗了。 “此计甚好!”突然门外传来几声击掌,白岚利落地迈入祠堂,看着歧夜的眼神无比宠溺。随之而来的还有巧巧、夕翮。 “殷叔叔。”歧夜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规规矩矩行了礼。不知对方听到了什么不正经的言语,他有些紧张。 “爹,什么计你就说好?”月离不知白岚听到了什么,忐忑地问道。 “两计皆好。求亲就由你们去,成与不成我都不管,至于月离的终身大事,歧夜你若不弃,便接了吧!”说完颇愉快地笑起来。 “爹!”月离和清流都惊叫起来,只不过清流是因父亲终于松口而高兴,月离是嗔怪父亲乱开玩笑。 “谢谢爹同意我和念雪的婚事!我会安安分分和她待在外面,决不让家族蒙羞!”说完不顾额上的伤口,狠狠磕了三个头。谁都明白,说到底白岚在乎的,是家族,是列祖列宗的名声,又怎么会真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逼到绝境。 月离瞪着歧夜,恨不得将他撕碎。她偷偷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就毫不客气地朝他击去。歧夜冷不防被击中大腿,疼得哼了一声。众人将目光转向变了脸色的歧夜,各个满脸疑惑,歧夜只得尴尬地陪笑道:“清流哥哥的事解决了,我高兴,高兴……”说完趁众注意给了月离一个大大的白眼。 月离可不像歧夜那样满不在乎,找准了时机气呼呼地对白岚道:“爹,二哥的婚事我自然义不容辞,但另一件事我不答应。嫁给歧夜我们必然会将他家房顶都拆了,到时候两家面子上过不去不说,女儿的终身都毁了!” 白岚失笑:“无妨,不是说了吗,你嫁不出去再说。” 众人明白过来,皆忍不住大笑起来,歧夜脸上挂不住,面色好一阵变幻莫测。 “对了爹,大嫂生了么?”月离猛然想起这件事,不免又担心起来。 白岚随意摆了摆手道:“虚惊一场罢了。只是你侄儿这一脚踢得狠了,害他母亲疼了好一会儿,误以为是要生了。现在她歇下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月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对这位嫂嫂更加敬佩。她的玲珑心思,果真厉害。 所有人皆退去后,歧夜兴致勃勃地闯入月离的院子,毫不客气地在石凳上坐下,开始幻想美好的旅程。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地平线上泛着磅礴的金色,墨蓝色的东方挂着一弯新月,仿佛娇小的美人含羞带怯不敢直视对面的威严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