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霄看了看她,觉得她本就是个快要生了且脾气不好的孕妇,此时就该顺着她说、不能再刺激她,可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偏生道,“比你聪明。”
越溪桥恍若被打了一棒子,眼泪再次溢出眼眶,却又忍住了,死咬着唇,凶狠地朝隐在暗处的明枕那边看了一眼。
明枕切切实实地被吓到了,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绝不逊于方才商时将明霄掳走后的那种无助和恐惧。
而那边已经恢复意识的顾还依见到如此情绪的越溪桥,以为她在生明霄的气,便咬了咬牙,抹了抹下巴上的血,强撑着道:“世子妃,你可知她选择的男人是个卑贱的妓人之子、专以玩弄女子为乐,恶毒又下作!”
也许其他人不觉得这话哪里有错,知道越溪桥曾在皞昭当过妓人的顾星衡却是瞬间白了脸色。慕轻瑗知道得虽不多,却也听说了越溪桥去慕家见父亲的事,知道她算是自己的表姐,更知道她亲口说过曾在皞昭当过妓人,怎么可能听得了这种话。
明霄却都快忘了原来越溪桥在水镜轩待了那么多年是去当妓人的,到底水镜轩不是众人眼中的那种妓馆,越溪桥顶着个妓人的名头,甚至没有被伏依依这个轩主碰过。
公子当初为越姑娘选的这个栖身之地是真的好,她自己也不觉得在水镜轩当过妓人是一件多耻辱的事罢。
果然越溪桥有些兴奋地挑了挑眉,玩味道:“妓人?”原本抱着胸的两只手又叉在了腰上:“想当年老娘在皞昭做妓人的时候,整个皞昭没人不晓得我水镜第一头牌越溪桥的名字。
“多少男人眼馋我、觊觎我,却又得不到我多少女人嫉妒我、憎恨我,却又杀不了我。每天都有花不完的钱,穿不尽的衣裳,戴不完的首饰,享不尽的佳肴,又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
……甚至不在乎将自己曾经的身份就这样宣告于天下这种事。
纵然不少人都因此瞪大了眼珠子,小刺猬却依然是骄傲地:“我在皞昭过得好好地,你们世子偏偏把我抓到这里来若不强抓,就凭他也得不到我,小小世子而已,还高攀了老娘。”
明霄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道“就你那武功谁能抓你来这里”,一抬眼就见她捏着腰开始在檐墙上蹦哒了,不禁瞪大眼睛:“你”
越溪桥欢快地在那么窄的檐墙上蹦来蹦去,走到尽头就转过身来继续走,也不看别人,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妓人如何,妓人之子又如何?我腹中就是妓人之子,更是你们乾闻世子的孩子,卑贱否?”
顾还依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了,慕轻瑗用力捏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多话听二哥说这位表姐的脾气是真的不好,一点儿都说不得,现下却能如此平静,怕是在酝酿什么后招。
然顾还依仍是不甘心,方道了一声“可他”,又被越溪桥打断:“我就是卑贱,也知养我之人与父母无异,怎么你一个高贵的世家姑娘就不晓得,你们家的钱有一半儿都是从明枕手里出来的?经过他手的铜板无一干净,你便干净了?”
虽然诧异越溪桥这番对明枕的维护,明霄却没心情去在意那么多,视线牢牢地盯在她的腿上,随时蓄力,生怕她一个脚滑就从檐墙上掉下来。
“唉。”越溪桥依旧在上面蹦来蹦去,故作夸张地叹了一声,“连重晏都不敢明着跟他干,自个儿女人被打得半死不活了都还在权衡利弊、到底没有出面,你一个小丫头是哪儿来的底气,说明枕不配与你哥哥相提并论、配不上你大姐呀?”
她突然停住,再次看向了顾星衡,盯着他的眼睛,却是在对顾还依笑道:“顾星衡和顾约晨,又算是什么东西?”
自己被骂无可所谓,顾还依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家里的哥哥姐姐被说一丁点不好,顿时站起身想与越溪桥对峙,可又不知什么话有理,憋了半天还是只道了一句:“他就是不配!”
见顾星衡分明在捏着拳头、早想飞上来打她了,却只能为了重晏和顾家忍着,越溪桥只觉此番能畅快说话的感觉真好实力强大又无牵绊,果然才是最好的武器。
她也懒得再搭理顾还依,想了想,又是一叹,接着蹦哒:“我辛苦怀了这么多天,这次过来本是想跟苑闻浓显摆显摆的我这么容易就怀了重景的崽儿,再过不久都该生了,她可也怀上了她最爱的重晏的?
“她不是可以为了重晏抛弃一切么,怎么,都做得这么绝了,重晏都没给她个夫人之位,连个孩子都不许她生?”
越溪桥笑了起来,突然想到什么,惊讶道:“莫非今日过生辰的那个颜儿,明面上是明倾之女,其实是她给重晏生的?”
“世子妃!”顾星衡定然不能再忍受她如此损害重晏的名誉,终于出声道,“事关王室血脉,还请慎言!”
刺猬又停住了,再次望下来,明明目光充满不解,众人却都是一寒。
她缓缓地扫视席间的所有人,最后才看向顾星衡,甚是惊讶:“你刚才是在对我说话?”
“……”不知她又有什么花招,顾星衡只能缄口不言。
“慎言?慎言!哈哈哈!”越溪桥溘然大笑起来,身子微微弓起,在檐墙上晃来晃去,“让我慎言,顾星衡,你难道不知我和明霄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没有乾闻国籍的人?我便是不慎言,话中冒犯了你们乾闻王室,甚至捏爆你们乾闻王室、世族中人的脑袋,你们乾闻的律法能奈我何,你们乾闻的军队又能奈我何?”
明霄一直在盯着她的腿看,听到她说“明霄,你现在就去杀了顾家那个出言不逊的小丫头,她侮辱你的男人你能忍,侮辱你我可忍不得”时,只觉她今日确是被气狠了、意识都有些不正常,忙道:“姑娘,我方才已经教训过她,也已经帮你狠狠地打了苑闻浓。你先下来,杀她们的事我们日后再议。”
越溪桥的双眼却突然红了,皮笑肉不笑道:“不,我就要她现在死,还要她尸首分家,丢她的脑袋去喂狗。你不动手,我便亲自来。”
意识到这个女人此刻如此气愤都是因为先前顾还依在言语间侮辱了明霄,明枕愣了好一会儿,垂眸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对于这位世子妃来说,明霄并没有多重要。甚至他在听到顾还依那些话时,担心的就只有明霄对自己的看法,全部情绪几乎一点都没有为“她正在被顾还依羞辱”的事实所带动。
明枕捂着唇轻轻咳了两下,生怕这声音被明霄发现,再次抬头望过去却在这之前发现身后的拂鸳和摇烟都伸出手臂将他挡了起来。
余光瞥见她们在颤抖,他回头,却见正朝他们这边缓缓走来的是……戴着面具、手持折扇的世子,南门疏、裴姝元、安意着以及之前见过的春饶。
难怪她们两个突然变得如此紧张,南门疏的武功远在顾星衡之上,若是趁他虚弱之时发动进攻,他今日必当死在世子手下虽然世子从不做这种缺德的事,可自从知道他在七星教设计杀死了谢除阳和苍知晚后,拂鸳和摇烟就对世子一派愈加警惕了起来。
且不少人都知道明霄他的人,今日打伤了二公子珍爱的苑闻浓,二公子面上虽没什么表示,想必心里已然记恨上了他,暗下杀手不是不可能。也许别人以为是可能的,他却知道重晏即便想杀他,也不会选在这种地方,在不确认他会将霁月、懿佰、思锦等产业的权力移交给谁的时候对他下杀手。
世子应当也不会在此时杀他再嫁祸给重晏,这样的计谋太容易被戳破了,也不是世子的风格。像是看见找了许久的世子妃正在此处发火,才悠哉悠哉地过来看一……那边都要杀人了,难为他还能如此悠哉。
见挡在他身前的拂鸳和摇烟敌意太重,重景与他离得老远就停了下来,另外几人也跟着停住。明枕完全转过身,拍了拍拂鸳的肩膀,示意她们退到后面去。
理了理腕间缠得有些凌乱的墨玉珠链,明枕看似气定神闲地迎向重景,走了几步就停在原地,拱手道:“见过世子。”虽然被发现躲在这里偷看很不好,且链子都歪了,武功也没人家强,气场却不能输。
南门疏的目光刻意在他领口的血迹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笑得不知何意。
重景点点头,看了看远处檐墙上正与明霄讨价还价的越溪桥,又转向明枕,直截了当道:“从七星教覆灭那一刻起,明霄就不再是我的下属,她投靠谁、与谁在一处,都不是我能控制摆布的事。只一点,她若待在明郎身边不好了,我家这一位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明枕的身体僵了一瞬,很快又听他道:“睽别多年,一朝再遇,二位都不要再留下遗憾才好。”
他彻底愣住了,重景已不再看他,抬起头,边看着檐墙上脸和眼睛都气红了且还在撒泼的越溪桥边绕过他,南门疏等人也都跟着离开。
倏忽他回神,猛地转过身,狠狠地颦起了眉:“世子此话何意?”
重景就不得不先停住,没有看他,只偏了偏头,声若林籁泉韵:“你也不必如此纠结,若真细说起来,我与明郎称得上一句师兄弟。”
不回头看也感受得到明枕此刻的震撼,重景合起扇子执至与肩膀齐平后晃了几下,示意不想再多说,便再次打开扇子,轻摇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