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一阵子,澄珪的脚伤也好了许多,她一早就恐吓了太医,威胁着不许说出实情,只让他回禀皇后说是普通的扭伤,因着她从前也常又扭伤,所以此次也没人多来过问。袖子很长,澄珪伸出手,只露出了指间,轻轻抚过结痂的伤口,然后呆呆地痴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信呢,她的信他看到了吗?还是已经忘了她?不行!他怎么可以忘了她。澄珪翻身从胡床上下来,坐在床沿上出神,手把木雕的花纹扣得死死地,她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绿蜡见她举动奇怪,于是试探着问:“殿下?” 澄珪回过神来,抓住绿蜡的手:“绿蜡,再帮我找一身宫女的衣服,我要去冷宫。” 绿蜡为难道:“殿下,这···” “他救了我,我总要亲自去答谢一番的。”澄珪眼里闪着光,“你快去呀。” 绿蜡知道澄珪眼看着性子温和,其实心里是十分倔强的,于是只得巴巴地去取衣服。趁绿蜡离开的空当,澄珪就跑到妆台前梳妆,她打开妆奁,伸出的手又一滞,不行,她告诉他自己是宫女,那就不可以太招摇。这样一想,澄珪就只取了几支掐丝的小插簪戴上,又不敢化浓妆,于是只淡着胭脂,她专注地看着镜子里自己地影子,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素雅打扮也如此好看。 手忙脚乱地妆点完毕,澄珪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冷宫,然而这条只走过两次的路她已经在脑海里踏足过无数次了。 澄珪停在宫门前,紧张地四处张望一会方才开始敲门,可惜一直无人来应门,她一时焦急、害怕又遗憾,可门哪里知道她的心情,也不知道在沉默些什么,就是不肯乖乖打开,好成全了这个痴人。 正当澄珪难过地转身准备回宫时,猛然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夜里的厉鬼,或是墙间踱步而过的黑猫,阴仄仄地不知道在观望些什么勾当。澄珪吓得根本出不了声,只是紧紧靠住背后斑驳的宫门,她的手反撑在门上,忽然感到一阵木头的参差,细看之下,才发现门上竟全是指甲抓挠的痕迹,澄珪霎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见那女子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她这才惊叫出声。 电光火石间,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力把她往后拉,她睁眼,看见元昊紧紧搂着她,另一只手握剑,刀刃上的寒光直逼那女子,元昊冷眼瞪着那女子,女子笑着疯疯癫癫地逃开了。 元昊收剑,转头看见澄珪被吓得不轻,于是轻声安慰:“别怕,她已经走了。” 澄珪恋恋不舍地脱离他的怀抱,低头无措又羞涩地说:“每次都赖公子救我。” 元昊笑:“每次都让你受惊,我都怕你不会再来了。” “怎会,”他是在期待她再来吗?澄珪抑不住嘴边浅浅的笑:“桂儿今日是特地来还公子手帕的。”她的手往袖子里一探,假作吃惊道:“啊,我竟忘了带来,哎呀我这记性。” 这时宫门已经开了,元昊请她进门:“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劳烦姑娘你这般记挂。”他见澄珪还是有些局促,轻笑一声,道:“其实姑娘唤我元昊就好。” 澄珪抬眼看他,想再矜持地推辞一下,却听元昊说:“咱们也算朋友了吧?桂儿。” “是,元昊。”澄珪羞涩地小声回答,恍然又想起什么,问:“你为什么会在宫殿外?” “我不能总闷在这里面啊,况且齐帝也没有禁我足。”元昊扭头对澄珪笑,澄珪觉得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头晕晕的,身上一阵酥麻。她低低地问:“对了,元昊你看到我给你的信了吗?” “看到了,”元昊随意地仰头,仿佛眼下天上就有一轮明月:“我以前从来不看月亮的。”澄珪正认真听他讲话,他却忽然偏过头来对上澄珪的眼:“可是我现在夜夜都要赏月,我从不曾想到过齐国的月亮会这么美。” 澄珪这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她咧嘴笑起来。她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 元昊领她进了一方小小的凉亭,开心地对她说:“我就在这里赏月,月亮每晚都从那边的宫墙上探个头出来,把竹子的影子映到地上。” “那边?”澄珪远远望去,“那边不是皇宫,那里已经是民间的楼阁了。” “民间的楼阁为什么那么高?” “我也不知道,我从未出过宫。” 一阵沉默,元昊问她:“对了,桂儿,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已经结痂了,我早就可以下地走动了。”澄珪想把伤势形容得严重些,但又怕元昊担心。 元昊试探地问:“你介意我再看看吗?” 澄珪摇头,她坐下,撩起裙边,元昊看她的伤口虽然结痂了,但看着仍是触目惊心,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银盒,打开,里面是半透明的药膏,元昊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这是魏国的愈容膏,对伤口有奇效。”他抬头看澄珪,“这个给你,女孩子总是不想留疤的。” 药清清凉凉地在凹凸不平的伤口上被元昊修长的手指抹匀,荡漾出一股香气,像是所有的毒物,总有美好的外表和香气,才能勾引你泥足深陷。澄珪甘心在这动人的毒|药里沉沦。 也不知怎么,一晃就到了临走的时候,元昊叫住澄珪:“桂儿!”澄珪回头,元昊却不好意思了,然而到底还是开口:“桂儿,你还会再来吗?” 澄珪兴奋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元昊忙接:“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 “嗯,我一定来。”当然了,她恨不得日日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