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五回 无絮再入险境 邸店暗藏玄机(1 / 1)唐史红颜录-长孙皇后首页

晋阳城中,毕利沙摩藏于酒坊楼中阁内,目不转睛地盯着扮成酒坊小厮的无絮进了邸店。此时,进退两难的无絮只得硬着头皮,探问了大青绸缎一事,很快便被引到了店中楼上一楼角处房内,只见一个面白短须的人等在屋中,正是邸店店主。  无絮明白,这家邸店店主既是李仲文安排在晋阳的一枚重棋,自然也该识得她这个传信之人。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恐被店主识破,无絮就不觉忐忑难安起来。面对着眼前即将要打开的这扇门,她灵机一动,倒不如将计就计,就做个酒坊小厮。  屋内,店主见来者是个陌生人,不觉谨慎起来:“你是何人?”  无絮也不隐瞒,直言相告:“小的不过是个酒坊小厮,替一突厥人来问话。”  “替一突厥人问话?”店主左右踱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无絮:“他让你来问大青绸缎一事?”  “正是。”  店主踱步到她面前,一双眼睛犀利而阴冷:“店中确有贩卖大青绸缎的客商,不过这些江南新绸缎只有外族人的肥硕牛羊可抵换。不知让你传话的人可有肥硕的牛羊?”  “牛羊当然有了,不过,须看了绸缎再说。”无絮猜测所谓的牛羊正是那千匹战马。  “你要看绸缎?”店主声音尖而细。  见店主脸色有变,无絮忽然想起了临走前毕利的那句话,于是随机应变道:“那位突厥老爷说了,大唐的绸缎可抵钱币,用牛羊换绸缎虽不吃亏,但若真碰上劣等的绸缎,怕是会得不偿失。”  “那你这就回去告诉那个突厥人,若还想要这绸缎,就让他亲自来看。”  无絮听了,只得点头称是,遂而退身出门,只是,一只脚刚迈出门外,却听得身后人尖而细的声音道:“慢着!”  无絮顿时止步,拳指不觉早攥在了一起。  “你留下来!”  “店主老爷不必了吧,小的酒坊中还忙着呢。”  “什么时候酒坊的小厮也要女人来做了?”店主话一出口,无絮登时一惊,她尽力掩饰自己的身份,没想到竟被这个人一眼看了出来。既已败露,她便只能趁着几个小厮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拔腿就跑。  店主身旁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奋起直追过来。无絮见势,越发加快了前行的脚步,奔下木阶楼梯。  邸店中,客商云集,谈聊喝酒,相言甚欢。无絮明白照此下去,不出邸店她必会被擒。情急之下,随手抄起经过几个旁桌上客商们的钱袋包袱,一把将其中钱币金银撒了出去,于是邸店内一阵骚乱,人们一拥而上,一片酒桌就地被掀了个底朝天。追来的人被阻在人群后,无絮遂欲趁乱逃去。只是,奈何来者各个武艺高强,很快就追了过来。更凑巧的是,这邸店内,刚来了两个官差吃酒,这时见了混乱之状,也忙跟着追来。  快步中,无絮随手再抄起一醉鬼酒桌上的竹笛,逃去中拿起的任何东西在此时或许都是她可以御敌的武器了。只是,刚出了邸店不远,只身柔弱的她便被来人追上,手中抄来的东西早已四散扔去,那支竹笛也被对方的弯刀利刃削去了小半,丢在了一旁,再无抵挡之力的她很快便被来人擒住。  跟来的官差是邸店的常客,听了小厮们的一番陈词,只当是邸店自己的内务,自然不愿再管。  被缚的无絮情急之下,只得说出要见平阳公主的话,两个官差却道:“平阳公主也是你等庶民想见就见的?!”笑而不顾。  无絮忙道:“实不相瞒,我乃是朝廷派来的人。你二人速带我去见平阳公主,我有要事相告!”  官差二人一听,再看她灰头土脸的小厮装扮,更是嘲笑不已:“你要是朝廷派来的,我们就是玉皇大帝派来的!要是再敢混说朝廷二字,现在就抓你去见官!”  “好啊,好啊,那你们带我去见官吧!”  而那两个官差闻之大笑:“见过见官就跑的,还没见过求着被抓的!”“我看此人当真是疯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无絮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店主那随从小厮从后照着脖颈打晕在地。官差二人不以为然,转身而去,不省人事的无絮再入虎口。而早藏身街巷一角,毡帽低得极压的毕利沙摩早将一切看在眼里。  再说蒲州城中,房玄龄见了那熟悉字迹大惊不已,李妙兰听他说可解秦王心病,忙问缘由。  房玄龄迟疑片刻道:“卑职不敢妄下断论,但这字迹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人的笔法。”  “谁?”  “秦王妃。”房玄龄话一出口,李妙兰腾地站起身来:“你胡说什么?”  “公主殿下勿怪,卑职岂敢乱说。”房玄龄赶紧低身下来,却正瞥见了尚有虚弱的李世民站在堂门口。  “殿下......”  “你方才说什么?”  房玄龄只得上前将告纸递到了李世民面前:“卑职眼拙,字迹如何还要殿下来看。”  李世民一把展开那告纸,映入眼帘的字迹似乎将他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李妙兰连忙走过去,只见一行泪早从李世民的眼眶中滑落,攥着告纸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二郎,这字迹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无絮的字迹,是她的,我认的。”李世民泪中含笑。  李妙兰以为他说疯话:“这天下字迹相似者甚多,二郎怎知这就是无絮的?我知你念着她,可不能执念于此,伤了心神。”  “她的字我自然识得,绝不是别人可以写出的。”李世民指着其中的“時”字,痴笑一般:“何况这一‘時’字,‘庚辰初夏之时’,是无絮才有的笔法。只有我二人才知道!”李世民难抑兴奋,追问出来,原本的心灰意冷如今因一张纸一扫而空。李妙兰却是半信半疑,再低头一看那“時”字,寸中一点确是破格而出。得此告纸的李世民,将其紧紧地握在手间,纵然事实难断,他也要不顾一切地亲自去看,亲自去一探究竟。  再说卫黎儿自知无絮踪迹后,便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晋阳。可是,进了晋阳的她使尽浑身解数四处打听,却是一无所获。正一筹莫展时,康鞘利跟了来。卫黎儿有些惊诧,问其故,康鞘利只说是为小可汗分忧,为她卫黎儿解难。心知肚明的卫黎儿自然知道其中缘故,只是,此时的她一门心思地寻找无絮下落,其他闲话不愿多说半句。就这样,二人在城中遍寻三日。  而此时的晋阳城里,那个“来福”邸店在经历了那一番小小的骚乱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只有院后的一处无人问津的柴房里,几个邸店小厮正凶神恶煞地跟在店主身后,无絮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这才醒来。  只见原本的店主不见了短须,面色越发苍白,见无絮醒来,他立刻目露凶光:“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来见平阳公主干什么?”  面对着连连三问,再看柴房内站着的几个群追自己的壮汉小厮,无絮被缚的拳指不觉暗暗紧攥起来,身子朝后挪了挪,蜷缩着:“你要真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就去对面的酒肆一探便知。”  “你是说派你来问话的那个突厥人?哼,自你进了这邸店,我便猜到。若说是突厥人,也只有他毕利沙摩才知道这约定的时候,这约定的暗语。而你......”店主说着走近无絮:“一个混扮酒坊小厮的人安能知道此等秘事。连那句‘卖大青绸缎的客商’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更不是李将军的人!到底是替谁办事,你最好说明白了,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无絮暗暗咬牙:“就算我说了,想必你今天也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道门了。”  “活着走出去?你倒是敢痴心妄想。不过,要是老实交代,兴许我能给你留个全尸。”  如此境地,她才终于发觉再难自救,也才明白了自己已在生死边缘,心内难抑恐惧,半晌才道:“朝廷早知李仲文和毕利沙摩密谋一事。你们若想活命,最好先自逃命得好。”  “我倒是要劝姑娘你,想想怎么能保命多活几个时辰,怎么能死得不那么难堪!”  无絮暗暗咬牙,狠狠地瞪着对方。  “我是前朝的内侍官,伺候过不少嫔妃宫娥,男人女人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店主说着弯身下来,一声邪笑地扬起无絮下巴:“瞧瞧这张标志的美人脸,再瞧瞧这双漂亮的手,我可是从未见过如此纤长秀美的手!可惜了,实在可惜了!”店主一副啧啧惊叹神色,摇了摇头,才又变回了那张阴险诡诈脸:“我奉劝你识时务,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说话算数,必不会让他们碰你毫厘,如若不然,只怕你连再想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看着眼前这些人卑劣无耻的模样,纵然惊惧的泪水不时在眼眶中打转,她却始终是一言不发。  “我可没工夫跟你耗在这里!”店主正要发狠,却听见随从小厮形色匆忙地冲了进来,直奔到店主跟前:“柳公,大事不好了。”说着忙递上一张告纸,店主开一看,正是朝廷缉拿毕利沙摩的通缉布告,那布告上更是清楚地写着李仲文谋反被诛。店主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抓起面色灰白,浑身瑟瑟发抖的无絮,厉声道:“你当真是朝廷派来的人?朝廷怎么会知道李将军密谋之事?!李将军秘事从无疏漏,朝廷怎么会知道,毕利,难道是他?快说!”  惊惧的无絮一个劲地摇头。  “不是毕利,那就是颉利了!如今李将军身首异处,他还未如约发兵,一定是他!快说,到底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絮嘶哑的低声里,目光直盯着那嘶吼的店主:“朝廷既已识破,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店主一把掐住无絮脖颈,面目狰狞,似乎要将所有因败露而生出的愤怒和怨气一股脑地全都撒在她的身上。在这些前朝余党的眼里,杀了眼前这个知情人,逃之夭夭,或可保命,而自投朝廷却只有死路一条。  无絮被掐得气息难通,拼命挣扎着,奈何浑身乏力,臂膀受伤,双手被缚。曾经,无论如何艰难险阻,她总能凭着自己的聪敏化险为夷,而这一刻,她似乎却再也无力回天。就在这几近窒息,最绝望无助之时,忽听院外传来一阵骚乱,店主闻声不觉松了手。无絮无力地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小厮瞧了一眼,回报说有个醉鬼来讨问竹笛一事。店主顿疑,命人速做戒备,朝几个小厮使了眼色,意欲将院内人打发走。谁知小厮们刚一出门,很快便传来龇牙咧嘴的叫唤声。于是,众人出门一看,竟有一醉鬼正慵懒地靠在石墩边,用两半拼好的竹笛吹着笛曲,曲声悠扬而哀婉。  周遭一瘸一拐的小厮们从地上爬了,而那个醉意昏沉的人正是贺拔云章。  每每笛曲起,常有白鹤飞来。对于常见白鹤的晋阳人而言,这空中翩然只影,丝毫不会引得他们抬头望上一眼,除了一个人,那便是卫黎儿。  这一两日,她和康鞘利正兜转于晋阳城中,借自己的江湖旧友四处暗查,希冀毕利现身。因为只有找到毕利,方可寻见无絮。而康鞘利也曾劝卫黎儿不如去晋阳郡府,求请官府的人一并搜查:“平阳公主虽在蒲坂,但柴将军(柴绍)或正在府内。”  “我早已打听过了,不仅柴将军在,就连无忌兄长和老夫人也尚在晋阳。”  “那岂不更好,若有官兵相助,必可事半功倍。”  “我哪还有脸去见老夫人。”卫黎儿嘴唇咬得发白,脚步却是一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