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季竹淡淡道。　　　　朱棠几乎要雀跃起来，虽然极力克制，眸中却还是星星点点闪烁。这一趟来的值了，千难万险粉身碎骨又如何，哪怕当即被戳穿身份打杀出去，只要见到这个人，便不虚此行了。　　　　季竹天人之姿，凡人少女为之倾倒也是平常，在旁人看来，此时的朱棠神态娇痴，面色上飞上了一抹轻红，还有几分拘谨，乖巧得让人心生怜爱。　　　　季竹低下头，看这少女低眉顺眼的样子，颇有些一见如故，问道：“眷夜风织恨，你心中可是觉得有什么遗憾？”　　　　朱棠没想到她在词中的一点心思竟被捕捉了去，便摇摇头：“不曾，尚儿年幼无知，为赋新词，强说愁怨罢了。”　　　　季竹不置可否，将试卷放回朱棠的窄案上，强说的愁未必无忧无愁，既然不愿说，也不必追问，况且即便是愁思亦能写出如此句子，也是天分，便略一点头，转身离去。　　　　朱棠是了解季竹的，她知道自己的文试这样便是过了，并且给季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为季竹此人在授徒上颇为严厉，如果朱棠做的不好，那季竹定会当面指出，季竹不说话便离开，反而比他说话的后果要好。　　　　这一场文试，好多人因为心浮气躁，提前看了第三张考题，又抵抗不来咒文法术，陷入了昏睡。蓬莱海会规定，落选的人不可以继续参观海会，落选之后便要立刻离开蓬莱仙岛，所以文试之后人便少了很多。　　　　朱棠观察了一下留下的人，发现那一身翠衣的秋昭居然也通过了文试，不由得颇为意外。　　　　在剑宗大殿后山，有一个明心谷，平时也就是个风景秀丽的普通山谷，一到蓬莱海会这一天，掌门和几位宗主便会在这明心谷中布下结界和幻境，以作试炼之用，之所以将武试地点选在明心谷，也是一样弟子们能够谨记明心见性，勿失本心。　　　　上岛的时候，朱棠并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修斓和几个贴身侍卫以防万一，朱棠嫌弃那些小侍女唯唯诺诺，一个都没带，此时和一群即将入明心谷的少年少女站在一起，又觉得叽叽喳喳十分聒噪。　　　　“真是十分热闹了。”　　　　朱棠的耳边传来修斓轻佻的声音。因为修斓不能随朱棠入场，为了不失去朱棠的行踪动向，而用通灵镜又太过显眼，修斓便用食自己精血养大的应声虫的虫羽做成一对耳坠带在了朱棠的耳朵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饰品，却有传声之用，此时朱棠这边的声音，修斓自然是能听到的。　　　　“……”朱棠懒得搭理他。为了方便海会的进行，蓬莱在明心谷外设了水镜，可以查看谷内各关卡的情况，一是便于观察各位少年的表现，二也是在意外发生时，能够及时阻止。　　　　“这位同门，你的耳坠好漂亮啊！”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响起。　　　　朱棠回过头，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皮肤微黑，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十分朴素，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浑身充满了健康活泼的气息，让人心生好感。　　　　朱棠轻轻一笑，道：“你唤我为同门，可是对这武试十分有信心了？”　　　　“同门”这种称呼在门生中虽然普遍，但此时便这样称呼确实不妥。那女孩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对你有信心嘛！不过我确实要努力了，我今年十五岁了，再过不去海会的考核，明年就没有机会了。”　　　　那女孩低头叹气，朱棠刚想安慰，便听那女孩道：“考不上蓬莱，便要回家继承家业，当劳什子家主，乡下小户，哪比得上蓬莱秋水这样阳春白雪的仙门世家，甚是无聊。”　　　　真是无奈的理由，朱棠闭上了安慰的嘴，内心调侃自己道，自己不也是，入不了蓬莱，便要回去当公主了么。修仙门派大大小小百千家，能把女儿送来参加蓬莱海会的，自然不会是太小的家族，否则开销都是个问题，只是不如蓬莱这样的门派名声大而已，说什么乡下小户，朱棠是不信的。　　　　“我瞧你生的美，便想来和你说说话，不叫你同门叫你什么？难道要叫小美人不成？”那女孩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看朱棠看起来文静谦和，不是那种不好打交道的人，便开起了玩笑。　　　　“哼，人家稀罕你那一声同门？蒋笛，你身边那个小美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公主殿下，你们湖州蒋家，只怕还入不了公主殿下的眼呢！”　　　　这声音又尖锐又刻薄，非常之不讨喜，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秋昭。　　　　“秋水门的人？”蒋笛很是意外：“秋昭？你来凑什么热闹？你姑姑教不了你？”　　　　蒋笛认识秋昭，这更加让朱棠确定，那个湖州蒋家根本不是什么乡下小户。　　　　“我愿意来蓬莱，你管得着？”秋昭眼高于顶，根本不用正眼看蒋笛。　　　　“我呸，你少用你那大鼻孔瞪我！”蒋笛啐了一口，显然也是看不上秋昭平日的为人，挽着朱棠的胳膊走了。　　　　朱棠吃了一惊，很久没有人用这样亲密的方式触碰过她，她迟疑了一下，并没有觉得抵触，任由蒋笛拉着她走了。朱棠回头看了秋昭一眼，看这丫头自打来了蓬莱，连连吃瘪，脸色黑的像锅底，居然还觉得挺爽的。　　　　此时天色渐晚，武试将在黄昏时分开始，明心谷结界入口三三两两聚了很多即将参加武试的少年。　　　　蒋笛拉着朱棠，在一棵百年大树下寻了个人少的角落，正好看到有一块大石头，便用袖子拍了拍灰，请朱棠坐下。　　　　“你真是公主啊？”蒋笛觉得很稀奇，“好久没有听说有公主皇子来修行了，修行之路辛苦，少有人能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你说好久没有听说，也就是我并非是第一人喽？”朱棠手托着腮，问道。　　　　蒋笛点点头，道：“听说蓬莱掌门的二弟子便是一位公主，不过好久了，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是个偏远小国的也说不准。”　　　　日色渐渐沉了下去，半边天上都是艳丽的霞光，景色沉静柔和，让人心生暖意，一轮硕大的圆月已经在天边露出了轮廓。　　　　朱棠对这活泼的少女颇有好感，便同她聊了一会，无非是女孩子喜欢的时令花样和各门派的奇闻轶事。朱棠本想从蒋笛这里套些话，却自尊心作祟，实在做不来这种利用别人的事，便作罢了。　　悠远的钟声响起，蒋笛抬起头，笑道：“走吧，集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