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回到家的时候,安安已经在她家的蓝色木门前等候一段时间。 随安安是房东的妹妹,今年还在读高三,阿衍在的时候一直辅导她功课。 她得知曲衍死讯的时候大哭了一场,今天见到陷入悲痛中的温存忍不住又哭了。 “曲医生不过是出国一趟而已,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国外蒸发?他走的时候标注了一百个重点短语给我背,还说回来要检查,我背完了忘光了又重背一遍,他都没有回来。” 温存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又怎么还有力量安慰安安。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安安忙给她开门:“快进来吧,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嫂嫂本来也要来看你,谁知道今天早上羊水突然破了,我哥哥就送她去了医院。” 安安的嫂嫂岫岫是温存的大学同学,因为这层关系毕业后她才租住安安家的房子。 她和阿衍住过来之后没多久岫岫和安安的哥哥随岩也领证结婚,两对夫妻比邻而居 ,过着世间最平凡的生活。 安安扶她进来,一路上不死心地问:“你在苏格瑞见到曲医生的墓地了吗?你见过处理交通事故的警察吗?那间报社你去过吗?抢救的医院去过吗?有没有可能中间有什么弄错的地方?”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安安怎么也无法接受。 温存比安安更希望这是一场乌龙,甚至她希望是有谁做局骗她害她,事实却是找不出任何个人有理由骗她害她。 她走到里屋门口,安安又替她开了门。 她一个人进门却把安安挡在门外。 “我累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安安道:“不行,你怎么能一个人,我嫂嫂让我陪着你。” 温存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强行推上门从里面锁死。 安安拍了一会儿门,见她实在不肯开,不得不放弃离开。 空荡荡的房子里连拍门的声音都消失就更空了。 她背靠门站着,竟不知自己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她在门边站久了,忽然听到厨房有声音。 她走过去拉开厨房的玻璃门,厨房里她和阿衍两个人正在炒菜,阿衍说她的菜炒咸了,她强调今天她才是主厨,他马上改口说咸了加点糖就好。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 她听到客厅里有嬉闹声。 走到客厅里她看到她和阿衍两个人正在打游戏,游戏输的那一方要对另外一方讲情话,她输太多讲了太多肉麻的情话之后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对他,以后的日子的确是他对她讲的情话比较多。 她听到卧室里有谈论声。 夜深了,他在台灯下翻看一本如何和青春期叛逆的孩子相处的书籍,她则躺在一边捧着手机追新剧,一面还笑他想的太遥远。 耳边充斥着生活的吵闹与欢笑,她情不自禁地走进卧室,想要抓紧温馨的画面,然而画面是浮在空中的五彩的泡沫,一碰就碎。 泡沫碎了,她也失聪,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冲出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翻找,什么都不存在。 房子安静的像个坟墓,就剩她一个人了,没有阿衍的日子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她满脑子都是阿衍,一刻也无法停止想他。 她想啊想啊想啊,想到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心一抽一抽地疼。 她放声大哭,哭久了觉得实在没什么用,便起身到客厅打开DVD,到卧室翻出笔记本。 DVD里播放着他们以前录刻的光盘,笔记本里播放他们日常录制的视频。 她又打开纪遥林送来的行李箱,取出他最后穿过的衣服抱在怀里。只有让房间里充满他的声音与气息,她才不觉得自己是住在坟墓里。 她每天关紧门窗拉死窗帘,开始了沉溺于视频的生活。 现实的世界太可怕,唯有充满阿衍的世界才是令她心安的世界。 如果她也能去死就好了,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可惜她不能死,就算死也要捱到孩子出世。 她的世界已经分不清昼夜,她也不需要分清。 她每天在视频的甜蜜声中睡去,每天她又在视频的欢笑声中醒来,醒来之后摸一摸自己的脸,然后知道自己这一天还活着。 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又动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饿了,于是不得不暂时离开阿衍的世界去到外面买东西吃。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她白天不敢出门,直到晚上天黑透了她才开始严严密密地包裹自己。 因为视力下降的厉害,她找了阿衍的一副眼睛戴上。 鸭舌帽、眼镜、口罩,她能和外界接触的面积更少了。 超市就在离家不远处的街边拐角,她在路上飞快地行走,没有阿衍的外界连空气都是苦的。 因为眼镜的度数太低而她走得又过于急迫,回来的路上她就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被车撞到。 幸好十字路口的车辆一向开得慢,饼干泡面尽管被撞散一地好在她人没有大问题。 司机忙下车查看,问她伤得怎样,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她慌乱地捡起食物,一瘸一拐逃走。 从前和阿衍一起出门,阿衍总会紧紧地牵住她的手,车从左边过来他就推她到右边,从右边来就推她到左边,从来她出门都不需要带眼睛和脑子,只需要带着一颗快乐的心情。 她早就知道外面的世界危险可怕,这世上唯一能安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家里阿衍一直在等她。 她逃回了家,在家里呆了不知又有多久,忽然某天她在睡梦中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一定又是纪遥林。 她不理会,缩在沙发里继续睡。 她最讨厌的就是纪遥林,因为他总是要拉开她的窗帘,放阳光进来冲散她和阿衍的生活。 以前她不理他他就会放弃,可是今天却不依不饶。 她摸起跌落在地板上的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更大,压制外面的敲门声。 敲门声结束,“哗啦”一声,一扇窗户被人砸开。 紧接着窗帘也被扯开,刺目的阳光像病毒一样扩散到房间里,她忙用抱枕挡住自己的脸。 她不要见到阳光,不要知道外面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打碎窗户进来的人脚步轻急,不像是纪遥林的脚步声。 那个人跑到她面前扯她脸前的抱枕,她听声音知道来人是安安。 安安一开始扯抱枕扯不开,急切之下也顾不得,双手攥住抱枕的两只角强行夺走。 温存身上没有力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安安扔开抱,枕双手举着一张报纸送到她面前。 “你快看这张报纸,快看上面这张照片。” 阳光刺得温存张不开眼睛,好容易睁开了她也什么都没看清楚,茫然地摇了摇头。 安安焦急地从茶几上的一堆包装袋里翻出眼镜,替她戴上,逼迫她看。 “你快看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