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告诉他我生病了(1 / 1)放下他接受我首页

纪遥林的房间在温存的隔壁,睡意朦胧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喊曲衍的名字。  他猛然惊醒,惊醒后以为喊声来自自己思念曲衍而做的梦便又躺下。  房间里的空气冰凉,他回想起许多往事。  他总觉得曲衍对他说过“帮我照顾好温存”,他努力地去回想,却无法想出曲衍对他说这句话时的具体画面。  事实上曲衍从未对他说过这句话。  温存不知睡下没有,今天她在墓地前的确是悲伤的情状,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开了灯起身,还是去看一看她才能安心。  他走出门发现隔壁的灯还亮着。  过去敲门,五彩的双玻璃门他敲半天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心里的不安又多几分。  他透过双门中间的缝隙向内探视,白亮的灯光下温存躺在床上安然沉睡,右手里却握着一个白色的药瓶。  纪遥林不及思考,飞箭一般冲进去。  他掰出她手里的药瓶,药瓶的标签上标注着总量是100片。  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附近医院,经过一通急救之后已经是凌晨。  纪遥林坐在温存的病床前,整个人像是坠入了黑暗的井底。  温存因曲衍突然离世悲伤痛苦他有所预料,但他断然没想到她的情绪会激烈到想要轻生。  曲衍和她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并不长,短暂的相恋、短暂的婚姻使得他误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淡薄如他人。  他总觉得她伤心一段时间就会放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及至他亲身经历方才的一幕抢救,他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而他大错特错的根源是自欺欺人。  洗胃结束两个多小时之后温存睁开了眼睛。  她的上方是白亮的灯光,她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四周声音嘈杂,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胃部火烧火燎,她蜷起身子痛苦地皱着眉,好半天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移动目光,和她讲同一种语言的的人神色急切,似乎试图让她回答他些什么。  她盯着他观察了一会儿,问:“你是谁?”  一旁关切她的纪遥林一怔,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心里没底,带着不安与探究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是纪遥林。”  纪遥林——名字听着耳熟,但她记不起来。  她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纪遥林抬手看表:“莱奇时间两点二十二分。”  莱奇——又是一个她熟悉而记不得的名称。  “我在什么地方?”  纪遥林道:“莱奇的一家医院。”  她看看四周,浅绿色的病号服、刺鼻的消毒水、来来往往的蓝褐色眼睛医患,的确都是医院的元素。  她勉强找到时空感,再问:“我是谁?”  纪遥林迟疑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直到温存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的喉咙才被劈开。  “你是曲衍的太太。”  温存瞬间感到极端的疲惫。  曲衍的太太?  她在心里默念几遍答案,为什么一个简单的答案会让她的身体变得不可控制?  她抬手放在胸口,胸膛里面是不断泛出酸泉的泉眼,泉水汩汩涌出,淹没了她的躯体。她每一个细胞在酸泉里尖叫挣扎,整体的她也攥紧胸口,疼得如万蚁齐啮。  “阿衍……阿衍……阿衍……阿衍……”  她无意识地呼唤他的名字,她原本还有一个问题没问,此刻已然不必问了。  她会在凌晨两点钟身处一家陌生的医院,就是因为她要来找阿衍。  几天前的记忆像一头满嘴鲜血的黑熊,不久前她还蛮力打败过它,此刻它知道她身体虚弱又咻咻地杀了回来。  它用凶残恶毒的眼神告诉她她再也见不到阿衍,不管是用哭的用闹的,还是有本事上天入地,见不到就是见不到,而它已经磨好了尖牙,时刻准备扑杀她,把它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她恐惧地爬起来,双手抓住纪遥林:“你帮帮我,帮帮我。”  纪遥林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到!”  愧疚在他的身体里结成毒,如果不是他曲衍就不会不治身亡。  他今天才意识到他毁掉的不仅是曲衍一个人,他还毁掉了他们幸福的家庭。  温存挤出一个哀求的笑容:“就帮我一件最小最小的事情,去告诉他我生病了,他知道我生病了就会来照顾我。”  纪遥林松开手,心如刀割。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告诉他你生病了。”  没有人能帮她,她仰面倒下,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  纪遥林喊她晃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忙请了医生来查看。  医生检查过之后告知纪遥林她是受了精神方面的刺激,出于怀孕的缘故建议继续观察,不做任何处理。  纪遥林如同受到高压电击,也一动不动了。  怀孕!  医生竟然说怀孕!  他觉得天旋地转,痛苦的情绪如汹涌的波涛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如果能用他的命换回曲衍的命他可以立刻去死。  为什么当初死的那个人是曲衍不是他!  天亮了。  病房里的灯通通关掉。  护士拉开窗帘,太阳的光芒爬上温存的脸颊,刺入温存的眼睛。  多么真实的光芒,她微微喘了一口气。  纪遥林听到她发声,一步冲到她面前。  “你感觉怎样?”  温存回避地翻身向另一边。  她还是不肯相信阿衍已经离她而去。  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也不会相信。  可是她就是找不到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都找不到他。  她终于知道现实就是个可怕的魔鬼。  纪遥林站在她身后,先是看到她一动不动,接着听到她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他试着碰触她,指尖还未触到她的病号服就已感到她在颤抖。  他退了回来。  她的肩膀抖动得越来越厉害,渐渐有细碎隐忍的哭泣声发出,他转到她面前,她立刻把脸埋进枕头里,连哭泣声也变得沉闷。  因为无所不在的疼痛她的身体弯成了虾。  她捶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比死去还要痛苦几倍。  阿衍真的不在了。  不是梦,也就没有醒来那一天。  她终于来到苏格瑞,却无法带回她的爱人。  出院之后她要求去看一眼阿衍出事的那条马路,纪遥林无法拒绝。  她站在当日发生车祸的地点,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阿衍,你若魂魄有知,就和我一起回家吧。”  回程的路上她多买了一张机票,她相信阿衍听到她的心声会和她一起回家。  下了飞机,纪遥林要送她回家,她拒绝了。  “我想一个人回去,我不想身边有人。”  从苏格瑞回来后她目光总是盯着地面,不再像以前一样去直视他的眼睛。  纪遥林道:“我曾经答应过阿衍要照顾你。”  温存道:“你已经照顾得够多了,我替他谢谢你。”  纪遥林搬出曲衍也无法接近她半步,他急道:“你怀孕了,需要人照顾。”  温存道:“我已经想起怀孕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吃安眠药。”  “你确定要这个孩子吗?”纪遥林试探着问,“你还很年轻,悲痛过去之后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你会拥有更美好的将来,你其实可以考虑放弃这个孩子,不用顾忌外人的看法。”  温存道:“阿衍说你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世,迄今为止,你的人生重新开始了吗?”  纪遥林沉默。  父母的离世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既不想重新开始,也不需要更美好的将来。  “我明白了,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你这个问题。”  温存向他鞠一躬:“很感激你这些日子的陪伴与照顾,阿衍天上有知也会庆幸他拥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纪遥林羞愧得无地自容,幸而她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地面。  他听出她言下的告别之意,道:“我的行李还在你家里,里面放着的都是阿衍的衣服和书籍。”  “谢谢。”  她点下头,泪水便不受控制地跌落。  她没有继续逗留在外面世界的力量,转身离开。  因为身体虚弱,她每一步走得都很慢。  纪遥林站在身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即使身处熙攘的人群,她也仿佛一人在夜幕下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