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长公主在朱雀大街上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太后不但下旨封城彻查此事,还派出一支禁卫军保护谢蘅的安危。
故今个儿一早谢蘅来到刑部的时候,身后便洋洋洒洒跟了侍卫近百人,真真是皇恩浩荡。
刑部的裴垣近来刚升了员外郎,官从五品,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没想到上任后接的第一桩差事就是协助长公主彻查户部尚书羽靳遥的贪污案,这着实令他惶恐。
晋国有史以来便是吏部贵、户部富。
户部在朝中的势力如盘根交错深不可测,更何况羽尚书又是正得势的如意公主的心腹,怎可能光凭赋闲多年的长公主和他一介小小员外郎便能将其扳倒?
裴垣眼下是既不愿得罪了户部,又不敢怠慢了长公主,夹在中间好生为难。
好在这位长公主似乎也无心查案,一大清早来刑部喝茶无非是想糊弄糊弄上面那位。
只见谢蘅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案上的卷宗,一只手托着腮昏昏欲睡,她的一头青丝束在脑后,乌青的发丝衬着白玉似的颈子,像极了宫廷画师悉心勾勒的工笔美人。
她维持这个动作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无人敢打搅她,大都敛声屏气,面面相觑。
凤虞优哉游哉地坐在她对面煎茶,三泡之后的碧螺春幽幽泛出花香。
谢蘅似被茶香惊动,惺忪地抬起头问:“几时了?”
“回公主,巳时已过,午初了。”裴垣答道。
谢蘅闻言,眸光骤然一亮,起身便往屋外走:“走走走,该用午膳了。”
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昏暗的卷宗室,晃得她眼睛生疼。凤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遮住眼睛。
裴垣自幼长在京城,听过不少关于长公主的艳闻。
听说她极好男色,朝中若有些青年才俊被她看上了,必定逃不过被染指的命运,当今驸马便是个例子。此外她还豢养男宠无数,养在京郊的觅红池内,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故裴垣今日出门前,娘子特地为他换了身不起眼的旧衣,还带领一家女眷前往白马寺烧香,祈祷佛祖保佑长公主千万莫要看上自家郎君,害得裴家家破人亡。
眼见长公主这就要从刑部离开,神经紧绷了一上午的裴垣终于暗自松一口气。
谁知谢蘅走到门口瞧见外头站着的沉浮连同密密麻麻的宫中禁卫,顿时觉得好生无趣,她想起刑部那个细皮嫩肉的员外郎,笑嘻嘻地回头对裴垣说:“走,陪本宫一块儿用膳去。”
裴垣的心一沉,欲哭无泪地领旨谢恩。
抱月斋二楼视野最好的临窗包间常年被谢蘅包下。
她喜欢坐在这里看长街上的百姓来来往往,有时候街对面包子铺香香甜甜的气味飘过来,她会差沉浮去买几个来尝尝。
她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又能贴近庶民的快乐,比一味地追求钟鼓馔玉更加真实。
或许那些站在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神佛,心中也和她一样快乐又慈悲。
正是因为能够不落泥沼,所以才有闲情欣赏从污泥中开出的莲花,有时候温柔和慈悲往往来源于高位和特权。
可惜今天谢蘅俯视不了芸芸百姓,近百名禁卫军沿街道两侧排开,暂时封锁了整条长街,空空荡荡的街面上莫要说人,便是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这令谢蘅觉得很没意思。
她收回视线,瞧见掌柜亲自端上来一盘炸活鱼:将活鲤鱼去鳞后,鳃以下的部位放进油锅烹炸,炸好的鱼端上桌时仍在喘气,是抱月斋的招牌菜。
凤虞细心地用银箸将鱼刺剔除,再夹进谢蘅的碗里。
他的手指纤长,骨肉均匀,指甲圆润泛着晶莹的粉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和这样一双手十指相扣是什么滋味。
他今天依旧穿白衣系蓝腰带,不话说的时候眼睫垂下遮住一双璀璨的桃花眼,反倒显得缠绵悱恻起来。
谢蘅打量他片刻,缓缓说:“本宫问过念双姑姑,过去一年里你陪着母后的时日最久。我瞧你很会伺候人,模样也生得好,母后为何要将你赐给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