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常说长公主府上过于清寂,缺个体己的,凤虞斗胆,愿为太后分忧。”凤虞说完搁下筷子,坦坦荡荡对上谢蘅质疑的目光。
谢蘅当然知道凤虞是在糊弄自己,太后是千年的狐狸,她养在身边的男宠少说也得有百年的修行,哪能这么容易交代底细。
谢蘅笑笑,端起酒盏与凤虞面前的小杯轻轻一碰:“也好,只要你伺候得本宫欢喜,咱们君臣相伴自然能够长久。”
凤虞顺从地举起小杯,将里面的竹叶青一饮而尽。
坐在对面的裴垣本就觉得桌上这道炸活鱼十分残忍,不承想又眼睁睁见到长公主与男宠调情,一时间只觉得如坐针毡进退两难。
偏生谢蘅的目光在这时落到裴垣身上,他连忙移开视线,佯装夹菜。
“裴员外,吃鱼呀。”谢蘅笑吟吟地发话。
裴垣赶紧谢恩,却见盘中炸鱼的两鳃尚在翕动,鱼嘴一张一合,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腐朽气息。他顿时有了呕意,手中筷子齐齐掉在桌上。
“怎么,你是不愿意吃,还是对本宫有意见?”
谢蘅刚在凤虞那里碰了软钉子,心中不痛快,这会儿自是要找机会发泄出来。只见她柳眉一挑,拂了衣袖,帝国公主的气势不怒自威。
裴垣心中叫苦,忙跪地谢罪。
裴家三代单传,一大家子都指着他有朝一日能升为郎中,光耀门楣,没想到他刚当上员外郎不久就得罪了长公主,且不论头上这顶乌纱帽,今日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都难说。
裴垣越想越觉得委屈,他从小好哭,这会儿竟也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谢蘅觉得新奇,盯着裴垣看了半晌,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腰肢也软了,头上的玉簪流苏晃个不停,她推开想要上前扶她的凤虞,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起身,倚在栏杆边。
抱月斋的视野极好,站在这里可以遥遥望见巍峨连绵的宫城,以及以宫城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来的街坊集市,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大晋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亦无战事,这看似就是谢霄向往的太平盛世。
可在这太平之下,一城之主街竟然爆炸起火引起死伤无数,一国之公主出门竟然要带领禁卫军封街以防刺客,一朝之文官竟然风骨全无当众伏地大哭。
真真是可笑。
她犹记得太子谢霄在世时主张轻徭薄税,体察民情,那时候的大晋才像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健康帝国,全不似今日这般暗流涌动、浑浊不堪。
大哥,倘若你泉下有知大晋变成了眼下的模样,你最宠爱的妹妹也成了个酒囊饭袋,你一定会觉得很痛心吧。
若是痛心,为何不回来看一看呢?
谢蘅笑得够了,伸手揉去眼角的一颗泪珠,背着身对裴垣道:“你回去吧。本宫会罚你三个月的俸禄,每天派人去你府上送一条炸活鱼,看着你吃完,替你练练胆量。”
裴垣千恩万谢,待到辞去才敢抬头看一眼长公主的背影。
逆光中,她的腰肢纤细,青丝如瀑,却没了往日的明艳尊贵,平添几分寂寥。
未等裴垣离去多时,街上的守卫突然分散开来。原来是个着灰色长衫的高瘦男子,手中提着酒壶,不知死活地朝抱月斋走来。
眼见无一人敢阻拦男子,谢蘅觉得蹊跷,想要会会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待她走下楼,男子亦踉踉跄跄地走到抱月斋前。
两人相视一眼,男子手中的酒壶陡然摔在地上,上好的佳酿白白流了一地,一时间奇香袭人。
男子的眉眼冷冽清俊,裸露在外的肌肤比寻常女子还要苍白几分,他蹙眉看一眼谢蘅,再看一眼跟在谢蘅身后的凤虞,忽然扯着薄唇笑开。
紧接着他后退半步,极其夸张地行了个大礼:
“臣,宋檀,见过长公主。恭喜公主觅得新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