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过久远了,且凡人到了钱老伯这样的岁数,出门能记得回家的路就不错了,更何况这种订伞取伞的小事。
钱老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想不起来了,太久了。”
“那和我一起住在那个庭院的人,老伯还记得吗?”江言追问。
“一起?”老伯恍惚,“不是你一个人住在那儿吗?”
又是这个回答。
和之前克闵禀报的没什么差别,还以为能有一个漏网之鱼。
江言不再提问,静默片刻,招呼了手下人留下一笔价值不菲的银钱后,起身离去。
缠绵阴冷的雨丝打在身上,玄色的衣裳浸湿后瞧不出颜色的变化,只有穿着这衣服的人自己知道,雨水打湿后凉意渗透进来,寒气入骨。
克闵抄起好几把伞追上去,把伞撑开在江言头顶。
结果那把伞还没刷桐油,雨水浸湿伞面,不一会儿纸伞就承受不住水的重量而破碎,只有竹制的伞骨遗留下来,伞骨尖滴滴答答往下掉着透明的水珠。
克闵赶紧换上其他的伞,结果没刷桐油的伞都被老伯整理好放在一堆,他又是随手拿的,只想着反正照着有伞面的拿准没错。
结果全是没刷桐油的。
克闵看着手里一堆破了伞面的伞,“真倒霉。”
倒霉?
江言望了眼阴沉沉的天,他以前也觉得自己倒霉,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能混迹在奴仆中和蛇鼠抢吃食。
而他现在平乱世,统一三国,建造一代盛世,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坐到了这天下的至尊之位。
照理说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让那些人都匍匐在自己脚下,手中紧握权与利,改变了卑微的身份、地位。
从前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如今颠倒过来,他应该得偿所愿才对。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少了很重要的东西,找回记忆这一路毫无线索。
江言难得地有了一丝无措和茫然,记忆分明是有问题的,可不论他怎么查,都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就像一个天罗地网,任凭他怎么周转,都不会有出路。
江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闷头往前走。
胸口有难以控制的绝望情绪散步开来。
舒云在幻境里跟着江言,眼见着他身为人皇,在其位谋其事,励精图治,宵衣旰食。
她一边儿默默见证着她没见过的江言,心中五味陈杂,一边儿揣摩幻境放出这些记忆的意图,试图找出破幻境的方法。
她很想知道江言那些年的经历,但她不得不走出幻境,找到如今的江言。
她观察许久,发现此幻境攻击性并不强,想必不是邪恶的阵法。
幻境感知人的杂念而幻化,摒弃杂念,坚守心神,做到五感六识沉静应当能解当下困境。
一扫三国,荡平天下乱世的惊世人皇,搬了把紫檀木雕花的椅子,坐在上面,望着满园的红山茶。
舒云望着他,心底一直坚守的想法难得地产生了动摇。
娘亲逝去时,曾告诉她,其实她也可以率性而为,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自私一点也无妨。
新一拨的蓬莱上仙已经长成,钟灵毓秀的蓬莱孕育的神仙多起来,个个实力不弱,现在的蓬莱早就不是万年前腹背受敌的蓬莱了。
江言……如果,如果你愿意不做魔君的话,我或许能够离开蓬莱,陪你云游四海八荒。
这个念头一出,舒云心中一咯噔,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这般在乎起江言来,居然起了离开蓬莱的念头。
警告自己不能再多想了,她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皱眉不去想,也不愿去深究,她恐怕知道自己心境动摇。
舒云最后看了江言一眼,闭眼凝神静气,周身神力内敛。
不管怎样,她得先出了这幻境再说,江言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她一样陷入幻境,若是当真被卷入进去,江言邪气缠身,这种幻境对他不利。
心绪沉凝,杂念消散,幻境的色彩慢慢变淡,幻境里的景象也在扭曲消失。
舒云屏蔽了五感六识,闭着眼睛只管破幻境,属于江言的记忆散去,她走出了幻境,自然没能见着江言接下来的记忆片段。
黑色衮服的江言望着花的神色悲切,靠着椅背,头微微偏着,墨发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