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牧琛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将睡未睡,听到门锁响了响,他没有锁门的习惯,轻易也不会有人进他的房间,除了……牧琛猛地睁开眼睛,除了热衷于半夜刺杀他的丞相。
那人特地放轻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口上,可是他的心口上已经没有地方再让丞相攮上一刀了,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牧琛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清醒还是该睡过去,暗中叹了口气,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伤筋动骨,劳心劳力,可望而不可得。
黑暗中,他看到时沐清手里拎着一个四方样枕头似的东西,冷冷的想,看来丞相这回打算闷死我。
牧琛蜷了蜷放在身侧的手指,十分迫切的想修理他的肋骨。
不过自己骨血里长出来的宝贝,他不舍得动,向来都是拿别人开刀,让他痛。
就如上次,时沐清找了两百个蛮夷强盗围杀牧琛,牧琛逃脱升天后,立刻便派人暗杀了安陵郡郡守。安陵郡是越国南部边境的一个郡,与梁国接壤,若两国开战,梁军铁骑将最先踏入此地。
安陵郡郡守蔡大仁,越国朝堂里难得的主战派,丞相的追随者,是块硬骨头,敢将牧琛安插于安陵的间谍闹市斩杀,人头大摇大摆送回梁国,折了此人,是对时沐清极大的打击。
再上次,时沐清教人在他的茶水里下毒,他便率军在边境开展大规模演习,剑弩不长眼,时时越境,或许塌了几间越国百姓的房屋,又或许伤了几个越国的百姓,那又如何?越国的朝堂上,从皇帝到大臣,从文官到武将,敢有一人置喙?
只可惜丞相执迷不悟,非要妄想把这已如烂泥塘的朝堂洗濯荡清,在一群臭鱼烂虾里挑拣几个能用的,就以为可和大梁对抗,保严氏皇权千秋万代。
牧琛从未将丞相看轻过。丞相是百姓心中最可靠的父母官,是支撑越国的柱石,是指向西南的一把锋利的宝剑,是二皇子心中的神明。他只是生错了地方,跟错了人而已。
黑影越来越近,牧琛半合上眼睛,心里发了狠,这回非得让他受点疼痛了。他知道丞相最怕疼。
时沐清正暗自得意,自己竟能在黑暗中走了这么长一截路,且没有惊动床上的人。没想到走到床边还是平地一摔,朝前扑了过去。
他白日受雷声蛊惑过一回,知道那催人赴死的感觉来了,平日意志再坚定的人都无法自控。躺在床上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半夜从窗上爬出,稀里糊涂的死在毒雾里。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牧琛的身边最安全,于是夹了枕头轻车熟路的摸到隔壁房间。已经想好,今夜偷偷潜入,明日起来,装作不知道,就当梦游一回吧。
牧琛敏捷的坐起把人接住,听到时沐清胸膛里传出急促的心跳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温声道:“没事了,不怕。”
时沐清从牧琛怀里爬出来,这时候装梦游已来不及,迅速想好借口,道:“今晚恐怕要叨扰大舅兄了,刚才在床上喝水,不小心打翻了茶壶,床铺湿漉漉的不能睡人,你看……”
不知是庆幸还是不敢相信,牧琛迟迟未做回答。
时沐清心中默念三遍“不要赶我、“不要赶我”、“不要赶我”,把枕头并排放在牧琛的旁边,踢掉拖鞋爬上床,乖顺的睡到了床边,把自己捋成一条僵硬的长虫。
牧琛心里叹了口气,一翻身躺倒,摸索到毯子盖在时沐清身上。
二人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手脚不敢挪动分毫,呼吸皆小心翼翼,尴尬的气氛持续了有半刻钟,还是牧琛打破了沉默,说:“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叫我大舅兄了?”
时沐清突然警惕,“为何?大舅兄叫起来多么顺口,听起来多么亲切,外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牧琛道:“我年岁并没有你大,被你一口一个大舅兄叫着,仿佛平白老了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