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稀奇的跑到窗边看打雷,竭力把眼睛瞪大,恨不得立时练出个火眼金睛来,穿透雾气看看这能把日光遮住的壮观云层。
五皇子嘟囔道:“不知道会不会来一场大雨,把雾浇开,让我的花儿见见光。”
六皇子道:“我也想看大雨,这些天可把小爷闷坏了。”
郭嫂没客气的反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说:“小孩子称什么爷不爷的,没教养。”
六皇子反而嘻嘻笑了,亲昵道:“婶婶不知道,在我们家乡,小爷是一种称呼,就如我自称本皇子一样,不过你不喜欢听,我以后就不说啦。”
只见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半刻钟不到,就从傍晚七八点钟变成了深夜十一二点,全黑了。
云层里的雷鸣声越来越响,好像雷公拿着鼓在头顶猛锤。若是细听,这声音又完全和打雷声不一样,它有规律,约莫隔三四秒响一次,带着绵长的余韵,说是打雷声,其实更像某种体型巨大、胸腔雄厚的猛兽发出来的吼声。
这个认知在时沐清的脑海里渐渐形成,他恍惚的看了一眼旁侧,其他人正兴高采烈的期盼着一场暴雨,就连在镇子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郭婶也坐不住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似乎真的有一场暴雨在云层里酝酿着。
时沐清将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缓解着心中压抑沉闷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雷声”出现以后,他就觉得心里很难受。
爬在后背上的汗水像是那一年老皇帝伸到他衣服里的手掌,黏腻而恶心;一声接一声的雷鸣,好像朝堂上大臣们喋喋不休的争吵声,一群表现欲望强盛的废物,除了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以外帮不上一点忙;喉咙里涌上的恶心感,脑袋里的眩晕感,就像半年前被严铮派出来的杀手逼得从楼上跳下的那一刻的感觉。还有周围这一群叽叽喳喳的蠢货,他们难道感觉不到这雷声古怪吗?牧琛自诩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到头来也是个被蒙蔽的废物点心……
时沐清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浓雾,眼神里出现一种不正常的诡异神色,他现在有一种极端的冲动,想打开门冲出去,让自己永远消融在湿漉漉的雾气里……
胳膊上传来痛感,不怎么疼,钝钝的,牧琛喊了他好几声不应后,伸手掐住了他胳膊上的一块肉。其实牧琛下手不轻,是他自动削减了一部分对外界的感知。
时沐清缓缓的转头看过去,看到牧琛忧虑燥郁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牧琛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难看?”时沐清此刻好像被封闭了五感,大脑的转速慢下来,只有心底一个声音清晰无比,那个声音喊他出去,去浓雾里。
牧琛从背后拿出一面镜子,递到他眼前,说:“你自己照照吧。”
他怎么随身携带一面镜子呢……时沐清仍旧迟钝的想,脑海里出现一张淡淡的“女子”的剪影,那就明白了,喜欢穿裙子,应该是很爱美的,随时拿出镜子照一照嘛,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时沐清移动着目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白,眼中无神,活脱脱一个病痨鬼。
他盯着看了许久,蓦的回过神,好像突然从另一个时空回来了,对周围的环境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血液渐渐开始回流,脸颊有了暖意。
胳膊上的痛感也渐渐清晰,他低头看了一眼,牧琛还攥着他的手臂,五指深陷,他低声道:“松开吧,疼。”
牧琛看着时沐清小臂上青红的指印,抿了抿唇,道:“掐疼你了?我并非有意下手这么重,只是你刚才的脸色十分不好,像丢了魂。”
时沐清不在意的揉了揉,说:“没关系。”
和时沐清一样,牧琛也感觉到这突然变幻的天气不同寻常,他倒没有对“雷声”生疑,而是觉得能叫白昼换黑夜的云层之中有古怪。
正要问一问时沐清的看法,突然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叫都不应,再一细看,目光呆滞,魂游天外。
他想起小时候母妃讲过,有一种“离魂症”,会叫人前一刻如常的说话谈笑,后一刻突然魂游千万里,别看这人还在眼前,其实魂魄已经飞在几万里外碧波荡漾的东海海面上了。
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立刻把魂魄喊回来,如果晚了,这个人就有可能一辈子无魂无魄,痴痴傻傻。
唤回魂魄的办法有两种,一是叫这人肉/体上狠狠疼一下,二是找一面镜子给他自照。
刚才牧琛情急之下掐了时沐清的胳膊,还没发七分力,手指头就软的使不上劲儿,心疼了。
恰巧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着一面镜子,立刻拿出来给他照,幸好有用。
至于牧琛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镜子,便是他听从四皇子的建议,为的是时时自省,目光是否含蓄,神情是否和善,以免再吓到如惊弓之鸟的丞相。
却不知自己的举动,已在时沐清的心里落下“娘娘腔”的嫌疑。
黑暗的情况持续了有一刻钟,慢慢的天亮了,恢复了白日,那朵乌云好像只是过路,急冲冲的赶往别处布云施雨。
皇子们心里都还挺失望的,一模一样的沉闷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等来个变数,原以为会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没想到是个轻飘飘的屁,“噗——”一声放了,连个衣衫都没吹动。
时沐清觉得比刚才舒服不少,那让他极度苦闷伤心的“雷声”终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