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荨趴在墙角,听见外面的对话,以手扶额,觉得自己最近命里可能犯了煞星。 这里居然是公皙怿的房间!这艘船上房间千千万,居然……居然让她撞到公皙怿的房间内,造孽啊…… 她手忙脚乱的想在房间里寻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而眼睛在这幽暗的烛盏下扫了几巡,这房间的摆设真是相当的简洁。 茶几,桌案,贴墙的几幅画,剩下的就只有床榻,还有那怎么也藏不了人的暖炉…… 她似乎已经感觉到公皙怿的手已经开始推门了,鼻头上的冷汗又加了一层,连带着额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 这……可是冬天呐,他这屋子居然这么暖,连脚下踩着的毯子都是软乎乎,暖融融的,果然侯爷的待遇就是不一般。 就在她准备等会他开门的时候举着手贴着墙站好,等着他过来出其不意一掌把他劈晕时,她眼风扫到了隔壁不远处雾气腾腾的一处。 心下一喜,飞速跑了过去,当身子完全浸入水中时,她听见外面的门应声而开。 温暖的水透过她的四肢百骸,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还好这桶里的水是温的,不然在没被公皙怿发现之前就得先被冻死,只是这水里混了许多草药,对外面的能见度不高,她支着耳朵,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公皙怿的脚步在房间里踱了几下,就不再有动静,似乎是坐下了。 肺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她轻轻的探出脸来,换了口气,看见屋内的光在隐隐绰绰的晃动。 隐约间有下人提着桶往这边而来,叶荨连忙将脸又沉进水中,她仰头看见有个桶悬在她头顶,一个侧身堪堪避了开去。 这个桶很大,里面的草药浮在表面,热水源源不断的倒进来,她身子狼狈的随着草药避来避去。 幸而这屋内光线昏暗,她躲闪之间也没被发现,只是闭气的时间太长,刚刚吸的一口气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那些人还在不断的往里面添草药,叶荨没忍住,吐了一串泡沫,她听见桶边的下人诧异道:“怎么回事,这里……我们是不是热水加多了。” 接着有人伸手探了探,手在叶荨头顶划过,那人诧异道:“这汤药里面今日还加了一味水草样的药吗,怎么摸起来……”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旁边的人道:“别磨蹭了,侯爷等会就过来了……” 那人哦了一声,两人将草药一股脑的撒进桶里,转身禀告了一声就离开了。 叶荨听着脚步声离开,才堪堪将头探出来换气,她这口气憋得时间有些长,以至于她探出头后就不想在潜回去。 屋子里一片安静,她边呼吸便看着天花板,倒不是因为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她,只是这个姿势比较不容易暴露,但脖子仰得好累。 她这一夜,脖子都好累啊。 屋内仍没有半点动静,叶荨就这样保持这将半张脸浮在外面的姿势在思索着该怎么逃出去,这里离窗口很远,离门更远,离公皙怿的床倒是很近…… 难道这一晚上都要躲在这桶里,话说这么大的桶摆在这屋里,是为了什么?她灵台一颤,心里那可怕的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已经听到有脚步身伴随脱衣服的声音传来。 再一次将头埋进水里时,她才恍然间明白,这是公皙怿的浴桶……是他洗澡的地方! 一瞬间,叶荨心中无数个念头呼啸而过,被公皙怿发现她躲在他屋里,呃……还有桶里,会不会死得很惨,他才刚同意暂时不将她扔进运河……才刚刚叫她不要耍什么花样…… 可她又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一个堂堂侯爷的住所,连个像样的藏身之处都没有,这能怪她吗? 不行,要不要趁着公皙怿还没脱光了衣服踏进来的时候站起来,对,站起来,站……可是这一身湿漉漉的站起来,面对公皙怿诧异的目光,该怎么办? 总不能说,我身上痒了,想借你个地方泡个澡…… 但若是不站起来,被他发现自己藏在水里,不还马上把她当个变态立马扔到河里去。 叶荨正纠结着要怎么做,突然一道人形阴影就压了过来。 在飘满药草的浴桶里,她隐约透过草药的缝隙,看见了公皙怿好像在宽衣解带,本来因着憋气就有些缺氧的头脑,这下更是混沌不清。 她忙想撇过脸去,却恍惚想起某个先人说过的话:“有美色而不窥,暴殄天物也。” 她仔细想了想,这是哪个先人所讲,而后顿悟,这不就是她上次熬夜看了整整两册的孤禁本! 内容甚好,让她至今都记忆深刻。 结果她光顾着想先人,连公皙怿何时脱完了衣服都不知,他一条腿跨进来的时候,叶荨吓得差点一口水呛到窒息。 她忙用手捂住嘴,慌乱的避开了他的第一腿,刚刚心里窥美色的念头,于这一瞬间一哄而散。 她本能的想闭上眼睛,但又怕他另外的身子进来时,避不开,脸在温水里泡的通红。 叶荨闭着气偷偷的拿眼角睨了一眼那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一半,这侯爷也算是个讲究人,泡个澡也要穿着亵衣亵裤,这样的习惯甚好,甚好。 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公皙怿的另一条腿也跨了进来,叶荨默默的将身体尽可能移到他碰不到的地方,也不知这水太热,还是闭气太久,她觉得肺里有团火在烧。 他坐下来了,腿好长,伸过来时,叶荨又避了避,心里想着与他保持的距离还好,应该不会碰到。 却不妨他突然的一动,手从叶荨的肩膀处划过,叶荨瞪大眼睛,匆忙避让间,嘴里吐出了一连串水泡,公皙怿下躺的动作顿了顿,顿的叶荨心里也跟着颤一颤。 还好他只是顿了一会儿,又自如的在浴桶里躺着了,公皙怿的身子还是停安分的,并没有乱动,只是这浴桶实在太大,水也很多,总有种他在里面不是沐浴,是要游泳的感觉。 叶荨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有大动作,但她必须出来透口气,不然非憋晕过去不可,她轻轻的挪着身子,朝浴桶的边缘靠了靠,这里离公皙怿在的位置还有不少距离,她想着只稍稍探出点脸,吸一口气就好。 其实若是被发现也管不了了,她这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得即上次成为第一个被肘子肉噎死的少女,变成第一个被浴桶里的水溺死的少女。 这事想着风险挺大,其实做起来倒不见得多危险,她想着公皙怿忙到半夜才回来,此时泡澡多半疲累,这水温这样适合,他一定会躺着闭目养神,只要她不搞出大动静,他定然发现不了。 而现实总是比想象的骨感,饶是她动作再轻缓,再不动声色,也避不过公皙怿突然拂开药材的胳膊。 他的手从叶荨脸上划过时,两人都明显的一僵,叶荨‘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憋气太久让她大口大口的喘息。 而水花飞溅的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公皙怿眼里莫测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一个健步上前,硬着头皮扑过去,脑海里只想着,不要惊动其他人,捂住公皙怿嘴的动作一定要干净利落。 她于幽暗的灯火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而后一句明显因着缺氧太多而产生副作用的话,未经过大脑思考就讲了出来:“别出声,别让其他人发现了我。” 公皙怿居然奇怪的没有反抗,她灵台清醒后发现刚刚那话即弱又没有震慑力,并且犯了严重的因果错误,最不应该发现她的人已经这样被她捂着嘴了,其他人不过是他手下……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听起来稍稍听起来狠一些的话:“你要敢反抗,我就杀了你,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嗯……这句话可以,有分量。 而自被她捂着嘴后一直没反应的公皙怿居然好像点了点头,他……居然在毫不反抗的情况下点头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她一边捂着他嘴,一边想找个锋利些的东西抵在他脖子间,奈何她逃跑的匆忙,背包又不在,头上因着扮乞丐,什么装饰品都没带,这样寻了一番,居然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找到。 无奈之下,只好掏出脖子上的小弯刀,这其实只是个挂坠,听说她带了很长时间了,这把刀虽然小,但却与寻常刀剑无异,锋利甚至更甚于其中的一般。 叶荨没看见,公皙怿看见这把刀后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出几分疑惑,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向公皙怿道:“你站起来,跟着去门口。” 公皙怿没动作,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两下,因着嘴被捂着,也不好说话。 叶荨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才发现她被浴桶浸湿的衣裳全部贴在了身上,她慌乱之下将捂着公皙怿嘴的手又捂在了他的眼睛上,而后自己自顾自的喊道:“不许看,再看把你……” 她那狠话还没说出口,外面便有敲门的声音。 “侯爷……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叶荨想要再将捂着他眼睛的手撤到嘴上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情急之下,一把将公皙怿推了出去,而公皙怿竟然在倒下去的时候拽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起摔出了浴桶。 装满水的浴桶晃了晃,公皙怿一声闷哼,叶荨的身子撞到了他身上,而她的头又狠狠的撞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 叶荨抬头间瞥见,她撞到头的东西是公皙怿床榻下的板,他们俩一退一滚之间竟然滚了这么远。 她揉了揉昏涨的头,想着今晚自己除非将公皙怿神不知鬼不觉的灭口了,再连夜跳下运河才有生还的可能,突然心中生出了一股慨然之气,想她叶荨,豆蔻年华…… 反正已经要死了,索性就豁出去了,她抬手顺势将公皙怿的衾被拖了下来,全部裹在了身上,而眼前的公皙怿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突然将被子的一角塞过去道:“你冷不冷?” 没想到他竟又点了点头,简直与前几个时辰看到的判若两人,她甚至怀疑眼前这公皙怿是不是被人冒充了,或者被下了降头。 里面的声音还是太大,外面的人未听到公皙怿的回答,又听到他俩摔出去的动静,一下便冲了进来。 而他们进来时,公皙怿突然伸手,将屋里靠近床榻唯一的灯灭了。 叶荨听见耳边有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已经睡下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漆黑一片,而两人的呼吸却响在彼此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