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得正香,船板上响起了隐约的脚步声。 叶荨皱眉翻了个身,意识有些模糊,外面摇曳的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她揉了揉眼,朦胧的看见一个身影从门缝前闪过,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叶荨坐起身来,看着那人身上佩剑的纹络,午一? 没错,就是午一,他那把剑前日在‘君悦来’时她见过,剑鞘上那镂空的‘午’字很明显,那时她因着死缠烂打的抱着他的主子,同他站得很近,所以看得很清楚。 这么晚了,他这样行踪鬼祟的出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叶荨打了个哈欠,踢了踢自己的被子,准备继续睡。 这船舱里发生的事,再大再离奇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先不说她现在睡意正浓,懒得搭理,就凭着她现在正被关在小黑屋,是个连自身都难保的阶下囚,接下来的事她也不该关心插手。 她正捏着被角躺下,午一的身形竟又折了回来,似乎还不是一个人,但因着门缝太窄,他的身子占了一大半,叶荨并没有看见另外那人的身影,只听见依稀的脚步声,但就在这折过来的当头,叶荨似乎看见午一的手里拿着件她熟悉的……不,是相当熟悉的东西。 明晃晃的光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是她那镶了大珍珠的簪子! 先前的睡意一扫而空,她‘霍’的一下踢了被子站起身来,脑中觉得疑惑的东西似乎一下子解开了,刚刚她还在纳闷,公皙怿他堂堂一个侯爷,怎么会看上她的东西,虽然这簪子在她眼里挺珍贵,但公皙怿从小就生在皇室,什么稀罕珍宝没见过,没理由将她的簪子拿走。 还有她贴身的挂包,里面不过她平日里用的一些小玩意和鹤姨给的些散银,他更是没理由要拿,之前她还在怀疑是不是这个侯爷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现下算是捋清了,原来顺走她东西的是午一。 叶荨用手擦了擦眼,好你个午一,恶人先告状,还说我不怀好意,你才是心虚。 船板上的脚步声似是走远了,叶荨在门缝里看了一眼,没人,她从衣裳的扣子里抽出一个细长的铁丝,在关她的小屋的锁上掏了掏,门锁细微的‘咔哒’声后,叶荨的身子便从那屋里溜了出来。 她将那细长的索丝盘了盘,又重新放回纽扣之中,动作熟稔干净,一望而知就是常干这样的事,其实她本来不想出这道门的,毕竟在这茫茫的运河之上,就算出来了,也逃不出去。 而且这间小屋,她住着甚好,虽然被子也不算薄,也不用愁着那些人追着她没完没了的跑,而这些念头,在她看见自己的簪子拿在别人的手里时,就就转瞬之间被抛到脑后。 船廊处的风很冷,她才从暖和的被子里出来,身子冻得一个激灵,舱面上还不时有侍卫在巡逻,但显然现下这个深夜,他们因着困倦可能会有些懈怠,刚刚那一批巡视的走了后就再没其他动静。 叶荨追着午一的身形,隐隐约约看着前面的另一个身形,夜色太深,那船在河里有轻微的摇晃,她有些头晕。 好不容易追上去,躲在隔壁的一个亮着微弱的光的舱室外,因着不想自己的身形被投映进去,她弯着腰蹲着身子,头还要坚强的往前伸着,为的是在午一那小子从怀里掏出簪子时,将他逮个正着。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午一旁边的那人,身形纤细,是个姑娘。 他们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全飘到了叶荨的耳朵里,她听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也弄不懂两人出来到底是干什么,幽会?不像,传送机密消息?不像,吵架……啧,好像有些……好像又不是…… 最主要的还是那姑娘,她好像在跟午一说话,但说不到几句,她就转身,午一凑上去,说了两句,姑娘似乎有什么情绪,又一个转身,而几次见面看上去都凶巴巴的午一,像个陀螺一样跟着那姑娘转啊转…… 叶荨顿的脖子都僵了,他们还在说话,她掏了掏耳朵,索性坐了下去。 又听了一阵,叶荨算是见识到了论撩妹的无数种失败方法……想来午一这个看上去板正的人,什么情话到他嘴里都像那夏天里,藤上结的青幽幽的没熟的葡萄一样,听着酸不溜丢。 “阿鸢,我前几日跟着侯爷出去,见到了好多姑娘,一个都没你好看。”你瞧瞧这话说得俗不俗,酸不酸,叶荨捂着牙,为了自己的簪子硬着头皮听着。 “阿鸢,我我我……我想过了,我可能……喜……啊哈……你看那对面的夜色多美……”叶荨看着黑咕隆咚的对面,摇了摇头,她今天总算找到一个人能和阿砚比比谁才是真正的榆木脑袋了,看来这些日子同阿砚相处,她可能对榆木产生了误解…… “阿鸢,我就好比那天上的月亮,一直默默的围着你,你站在那里,我默默的为你发光发亮。”叶荨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看着午一一副自认为很有文采的样子,她有种跑出去给他两个耳光让他不要再恶心人的冲动。 “阿鸢,你看,这是我上次同侯爷出行,给你带来的礼物……”午一将手伸进了怀里,叶荨将脖子往前又探了探,终于重点来了……她的簪子…… 就在午一的手要从怀里掏出时,那个叫阿鸢的姑娘,一扭头,小跑到船廊处小声道:“我不要。” 午一的手顿了顿,连带着叶荨的心也跟着顿了一顿,为什么不要,若是有人送她礼物,她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收礼这种事,还有人会拒绝,又不是当官的,也没什么廉洁恪守啊…… 果然,午一听了她那话,将手又从怀里犹豫着拿了出来:“阿鸢,你怎么了?” 人家是害羞,你看不出来吗,榆木脑袋! “你不用送什么东西给我,我知道……”夜风将那姑娘的头发吹起,午一那榆木看着看着竟看愣了,一时连话都忘了讲。 阿鸢没听到午一的回答,半晌,侧过身来,似乎正好对上了那榆木直直看着她的眼光,又一个转身…… 这样左右转了很多次,叶荨在一旁想要在午一掏出簪子时看清楚,只能也跟着不停的调角度,一段时间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抽筋了。 几个轮回之后,午一还在说着他那酸不溜丢的话,那姑娘倒是很有耐心的听着,叶荨揉了揉脖子却有些忍受不了了,她必须要助攻一下,不然等他们扭扭捏捏的说完,天都要亮了。 午一身手太好,极容易发现她,她将目光转向那个叫阿鸢的姑娘身上,手中的石子准确的打在她的小腿之上,她站立不稳,朝后倒下,午一饶是再石头一般的脑袋,也想着伸手去扶。 她居然就这样阴差阳错的给那混小子制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真是便宜他了。 叶荨清晰的看到抱到姑娘的午一脸上表情的变化,紧张,欣喜,慌乱,狂喜…… 幸而阿鸢姑娘侧着身子,等转过身来时,午一这个榆木脑袋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些,但从他黑暗中仍隐隐透着红晕的脸颊来看,显然平复的也不是特别彻底。 他终于找到机会,一手扶着姑娘,一手准备从怀里掏出簪子,下一瞬就可能戴在她头上,叶荨想着等会该怎么爽利的冲过去,来个人赃并获,可怜这阿鸢的小姑娘,或许会受到些惊吓。 她伸着脖子等待着,午一的手终于将簪子掏出来了,簪尾……再出来些……出来些…… 她还没来的极看清,那船似乎前方遇到了什么阻碍,一个急弯,叶荨半倾斜的身子被甩出了大半,幸好她死死的拽住窗柩。 然而午一已经听到了那动静,他快速将簪子放在阿鸢手里,回头提刀警惕,叶荨无处可避,一个侧身进了刚刚幽暗灯火的船舱,临关门时,她看见了阿鸢手中的发簪,灯盏的光亮正好打在她手上。 那个簪子居然不是她的!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果然在船上待久了人会犯晕,而她可能是变蠢…… 她紧紧的关上门,午一朝四处打量了一下,没看见人,他似依旧有些不放心,眼睛看向叶荨刚刚所在的位置道:“谁,快出来,别让我逮到。” 他的脚步朝这边一步步的靠近,叶荨哪敢出声,将身子匿在一旁,幸好这间屋子里没人,不然刚刚她进去,不论动作多小心,都会被里面的人发现,,她慢慢的舒了一口气,现在只要午一离开,她就能想办法再回那仓库。 她听着脚步靠近的声音,突然想到刚刚因着身子不稳,她本能拽住窗柩的时候将上面的纸抠出了两个洞,万一午一发现了觉得不对劲…… 其实她想得没错,午一正好在看那窗柩上的洞,他刚刚听到的声响里,有纸张破裂的声音,这间房,一般无事都不靠近……但为了确保安全,他现在想进去查看一下。 叶荨能感觉到他的手已经扶在舱门之上,只要轻轻一拉,就能看见她藏身的地方,她鼻尖有细微的汗溢出,有点紧张…… 午一在准备拉门的刹那,身后有声音传来,他回头,公皙怿站在他身后道:“这么晚了,你站在我房间门口可有事。” 午一微怔,忙行礼道:“侯爷,我……” 公皙怿略略抬手:“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明早再说吧,我有些累了。” “是。” 午一看着低头在旁边站立的阿鸢,慢慢的退了下去,他想,或许是自己多疑了,通常船急转时都会有一些水花溅上窗柩,也会砸出些洞来…… 公皙怿点了点头,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