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湘被吓得身子一震，抬起头惊慌地看向薛四奶奶。

薛四奶奶喘着粗气，怒视着跪着的几个孩子，瞥见薛湘，顿了顿平缓了些气息，才瞥着亭瀚说道：“你们拳头硬了，都敢上去和人打金章了。”

亭瀚低低舒了口气，头垂的更低了点。

薛四奶奶又看向薛潇薛湘，不怒反笑道：“好啊，今天还真让我老婆子长见识了，活到今天这份上，我才知道我家里原来还有个武状元。”

薛潇十分羞愧，身子伏得更低，埋下头不敢看薛四奶奶。

薛湘余光瞥了一眼薛潇，又悄悄打量了一圈父母和伯伯，见他们都只是冷脸看着，没有要替她们求情的样子，只好咽了咽口水，自己开口说道：“奶奶，我们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让您为我们担心，是我们不对。”

薛四奶奶视线转到薛湘身上，顿了顿又越过她落在了远处的某一处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口中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重於呵怒伤其颜色，不忍楚挞惨其肌肤。这点上我竟不如他。”薛四奶奶说完，便像是下了决心，不理会薛湘的恳求，让文远去她屋里取来戒尺。

这把木戒尺很是有了些年头，还在文远小的时候，薛四奶奶经常用它来管教文丰和文远兄弟俩，可自从…哎，这戒尺已经收在箱子里好多年了。

玉兰看着文远把戒尺递给薛四奶奶，心疼女儿，却又不好说话，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子上的扶手。

薛四奶奶接过戒尺来，它在箱子里放了好多年，薛四奶奶看着却只觉得恍惚昨天还拿着它似得，心里某一处骤然收紧，泛起阵阵疼痛来。薛四奶奶闭了下眼，扫去往日的回忆，咽下那些苦楚，睁开眼说道：“不打不成器。看来以前是我的错，是我太过娇纵你们了。”

说着薛四奶奶就走到了亭瀚的面前，亭瀚伸出左手来，薛四奶奶用力的打了几下，亭瀚的手已经打红，却是一声都没吭。薛四奶奶停下手教训道：“和人比拳头硬，不算什么，赢了还要比家伙，家伙也赢了，还有枪，有火炮，而你可就只有这一条命，输了可就没了。”

亭瀚垂下头，不知道听没听进薛四奶奶的话。亭瀚已经十八岁，已然是长大了，薛四奶奶不想再多说什么，抬脚继续走到了薛潇面前，薛潇也伸出左手来，手掌上厚厚的纱布很是晃了一些薛四奶奶的眼，薛潇也反应过来连忙收回左手，换成右手，打算受罚。

薛四奶奶盯着面前自己一向宠溺的孙女，心里也很是心疼不忍，还没说话，只听亭瀚先说道：“四奶奶，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去打金章，也是我在街上和人打架惹了麻烦，这些都和他们无关，您要罚就罚我好了，他们的打我替他们受了。”

薛潇三人闻言都望向亭瀚，对这个九哥的行为既是感动钦佩又有些担忧。

薛四奶奶一言不发地走到亭瀚面前，望了一眼薛潇薛湘三个，猛然将手里的戒尺往地上一摔，沉声斥道：“你以为你是在帮他们吗？你是在害他们！”

文远他们见薛四奶奶真动了肝火，连忙过来劝慰，拉着薛四奶奶回到座位上，薛四奶奶大声斥道：“今天他们打架你来扛着，明天他们和人动了刀子，被人一梭枪子崩了，你还能给他们替命？”

薛四奶奶的话说的很重，不要说亭瀚他们，就是文远他们听闻此话也都有些怔忪。

薛四奶奶长叹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外头是个什么世道你们明白吗？”

“三军共管，外头到处都是枪，跑错了地方你的小命就没了，你们还敢出去打架！是嫌命太久了，又想让我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薛四奶奶激动地说道，话未说完已经有了些哽咽。

文远知道母亲又想起了往事，连忙递过茶来，且是劝慰，且是把这话头岔开。

过了一会，薛四奶奶终于又平静下来，松弛地靠在座位里。两个女孩还有原溱跪了这半天，都有些跪不住，身子有些歪了，只有亭瀚还倔强笔直地低头好好跪着。

薛四奶奶望着亭瀚，恍惚间却想起了文丰，那个莽撞不听管教的大儿子，也曾是这样的倔强顽固，可想到后来，薛四奶奶眼底不禁有些湿润，她看着亭瀚叹道：“柳树上着刀，桑树上出血。老九，你那不是义气，是水泊梁山的匪气啊。”

亭瀚闻言抬起头看向薛四奶奶，却没想到的看到的是薛四奶奶噙着泪的一双老目，语重心沉，拳拳在念让亭瀚一时也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