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婶起来做饭,看见锅里的药,诧异地出了厨房,抬头正遇上薛四奶奶,王婶拍着脑门说道:“诶呀,瞧我这记性,昨儿的药忘了煮了,叫太太倒进了锅里。”
薛四奶奶进去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的药,还未煮透,摆手说道:“倒掉,你做饭吧。”
王婶答应着去干活。
等到吃完早饭,撤下了桌子,薛潇薛湘出去找妍锦玩,王伯去了铺里,王婶也出去干活,玉兰也自去厨房准备药材做药膳糕点。玉兰做的药膳糕点是君平街薛家仁济药铺的一块特色招牌。
玉兰家本是湖南会馆里专做点心的,有着一门好手艺,前几年薛四奶奶咳嗽,玉兰做的一碗枇杷羹送到铺里,香味引来了好几个来抓药的客人,薛四奶奶灵机一动,这就让媳妇做起了药膳糕点来,算是早先这CD城里卖药膳糕点的头一份。
屋里只剩下文远和薛四奶奶了,文远关上门,薛四奶奶绷着脸在一旁拨着算盘并不看他。
文远知道薛四奶奶是为了药汤的事有些生气,先赔了笑说道:“娘,药汤的事是我的主意,您别错怪玉兰了。”
薛四奶奶把一把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嘴里哼哼着说道:“我能错怪哪个,你们夫妻俩都商量好了,我不过是白赔了一碗药钱,还犯不着和你们要。”
文远笑笑,走上前来坐在母亲对面的位子,拿过一本账册来随手翻着说道:“娘还要和儿子赌气吗?我和玉兰都知道娘的苦心,不过子嗣的事急也急不来,好在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家里也不算冷清,我看就正好。”
薛四奶奶闻言抬起头,将手里的算盘往远一推,用一双饱经风霜的利眼盯着文远说道:“好啊,原来你们是这样打算的。”说完这半句,薛四奶奶就不再说话,一双利眼紧紧盯着文远,心中暗暗怄气。
文远见薛四奶奶动了怒,忙将账册脱了手,站起身来微对薛四奶啊你躬着背开口转圜道:“我们也不是不要,只是您也看见了,玉兰她前两年掉了两个,将养了大半年,身子反而更虚了,您找了多少方子,她喝了多少苦药才养回来的。儿子实在不忍,也不愿在此事上再勉强为难她。”
“我待她不好?”薛四奶奶强压着怒意问道。
文远站直了身子,摇摇头,不假思索的答道:“玉兰在CD无亲无故,娘待玉兰如同亲女,并无不好。”
“我待小潇小湘不好?”薛四奶奶挑高了声音问道。
文远有些放松下来,笑摇了摇头答道:“那更是说笑了,娘待她们,只怕比待我还要好,说来儿子心里倒也有丝嫉妒。”
“那我是待你不好了?”薛四奶奶拍着桌子喝问道。
文远一惊,见薛四奶奶脸色铁青,当真是动了怒了,不敢再玩笑,忙站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坚定地望着薛四奶奶摇了摇头,答道:“舐犊情深,含辛茹苦。娘待儿子的恩,儿子恐怕至死难报万一。”
薛四奶奶微点点头,将胸中提着的一口气放下来,压着怒火问道:“既然我对你们都好,你又凭什么觉得我是那杀母求子的凉薄之人?”
文远面对怒气上头,咄咄逼人的母亲,顿了顿还是有些哑口无言。
“我不逼你们,从今天起,药不喝便不喝了,可你敢在你父亲和大哥的牌位前说一句,你不要儿子,你要让他们香火尽断,让薛家断后吗?”薛四奶奶指着自己的屋子里的小祠堂对文远怒道。
这话说得极重,文远愣了愣,撩起长袍便跪了下来,一字一顿地答道:“儿子绝不敢让薛家断后。”
薛四奶奶怒气冲冲,蜷着的拳头重重锤在桌子上说道:“那你还敢说药不喝了?”
文远默默拎衣起身,伸手将薛四奶奶扶进卧房,薛四奶奶虽是生气,可还是接受了儿子的搀扶,随他走进自己屋子里隔出的小祠堂。
文远在父兄的牌位前跪下,磕了几个头才直起身来,望着香炉里几根燃着的香说道:“父亲,大哥,我此次回去见到诸多亲族,自使心中倍感亲切。自阔别以来,已经有十六年了,家乡风物依旧,只是物是人非,已有许多不同。长辈们都老了,大爷走了,二爷也已近古稀,少眠多梦,这次回去常向我提起父亲少时的事情。”
薛四奶奶站在一旁,听他说起薛二爷,不屑地侧过身去不看他,却仍是没有走开。
“父亲的坟,年年儿子清明回去祭扫,都早有人修葺整理,想来父亲在天有灵,恐怕尽然知晓。”文远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厚厚的账册和田契来,放在供桌上说道:“对了,儿子这次回去,看到乡下的地竟然还好好地种着,二爷将这些拿给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