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燕帝荀辽以三子荀昭为帅,携二十万铁骑来犯,精锐尽出,誓取镇北。慕容靖避而不战,固守半月,其时正值谷雨,瓢泼骤降,竟难视物,燕骑难以为继,乱而后撤。慕容靖率军追击,鏖战数日,诛敌武牢关,燕部全军覆没,唯荀昭单骑逃出。
此战既罢,朝野哗然,众人皆云慕容靖私放敌帅、养寇自重、其心当诛,唯内史蒋宣替之求情,言道隐情,上盛怒,斥其枉顾天恩,只论私情,当即罢黜,不再录用,又下十道金牌招慕容靖回朝,令英王萧元祈立赴镇北代掌军务。
慕容靖快马赶回永宁,当即被压入大理寺天牢。
清寒看着手上已留中数日的大理寺卿奏请三司会审的折子,细细思索。
“你怎么看?”
她细察父皇神色,斟酌开口,“儿臣以为,此案混沌不清比水落石出更为有用,如若彻查免不了有人会让镇北王通敌之罪变得铁证如山。”
萧晟端起药碗一口灌入,示意她继续。
“镇北王用兵如神,与燕敌交手,无一败绩,此番更是重挫燕骑精锐,使其五年之内再无战力,殿前众人参镇北王私放荀昭,养寇自重,儿臣却不以为然,只觉此举精妙至极。燕帝荀辽年迈多病,有力为继者唯长子荀毅和三子荀昭。荀毅其人不露锋芒,深不可测,一旦继位,实为蓝沧隐患。至于荀昭,勇而无谋,不足为虑,放其归国,正是用他牵制荀毅,为父皇肃清内政赢得时间。”
清寒顿了顿,见父皇神态如常并无异色,又继续道:“北境之祸虽险却可转圜,姜氏之患才是蓝沧致命之急症,儿臣以为镇北王一案当是父皇为拔除姜祸所布之局。姜贼素来畏惧镇北军之勇猛,不敢妄动,此番既知三叔不通军务,难御精锐,必然再无顾虑,待其兴兵之日便可举雷霆之力一网打尽。”
萧晟不置可否,只瞥一眼清寒,幽幽道:“你就如此肯定朕未疑慕容靖?”
清寒自忖于此事上甚解父皇心意,未及多想便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镇北王品性端方,当得父皇一信,且他与父皇尚有幼时侍读伴驾之谊,情同手足,绝难生不臣之心。”
萧晟招招手,示意清寒过来,坐于身边。
“这是孤座,任何人都别信,亲兄弟尚且同室操戈,何况只是亲如兄弟。所谓用人不疑,并非信其品性高洁,而是要令其秉性为我所用,忠者取其诚、奸者取其猾、善者取其仁、恶者取其狠,人性多变,皆有用处,是以疑人亦可用,甚至非疑人不能用,此间关窍,吾儿需细细体会。”
这番话深蕴帝王之术,乍听之下似懂其意,细想去又有不通,再行琢磨方觉意味深长,回味无穷之际清寒又觉沮丧,这些日子于御前夙兴夜寐竟只习得了些皮毛,长路漫漫,且行呢。
此间静处,只见李仁掀帘而来,轻轻道:“皇上,慕容世子又来了,正于外间跪候。”
萧晟眉头不由得皱起,语气也凌厉起来,“敢这样威胁朕,他还是头一个,慕容靖的儿子要让朕来教吗?你去告诉他,再不走,就去大牢跪!”
李仁面色惊惧,连连称是,匆匆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