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信子,多好听的名字。
风见二九,多奇怪的名字。
“不妨猜猜看。”信子狡猾地留了一个悬念,看着青田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心里颇有成就感。
“难道二九是风见桑的幸运数字?”他用手指比了比,试探性地问道。
信子摇了摇头。
“二月九日?”他不甘心地继续问。
信子莞尔道:“不对。”
之后青田君又猜了三四次,不幸的是他一次都没有蒙对,最终遗憾地离开了房间。那是自然的,信子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过这个笔名的来历。如果有人真的能说对的话,那么一定是因为她将答案告诉他了。
下班时间一到,信子抹好口红,再微微抿了一下,满意地从屋内走出。高跟刚落地,其他同样在收拾物件的职员齐齐扭过头看向她。对于她,职员们的心情是复杂的。
毕竟一回国她就能谋到这一份好工作,很大程度上是托了家里人的关系。起初总有人不满,但不久后就被打击地哑口无言——对方的能力和人品没什么好质疑的,毕竟是曾经辅助翻译过《里特瑞集》、还帮忙他们其中一部分人修改文稿的人啊。
信子朝他们笑了笑:“大家辛苦啦,明天见。”一边迈出了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轻快步伐,娇小的身子穿过了几排桌案。片刻后门前的挂铃响了一下,高跟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
职员们见怪不怪。
他们将信子的与众不同归类于她曾留学于远在大洋另一端的英吉利,自然在行为举止上偏向开放的西洋人。而且,像信子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谈恋爱嘛。
*
不管他们信不信,信子的确单身。
她早早从本家搬出来独自居住,步行上下班,有时候会坐电车前往稍微远一点的小地方游览。由此看来,她单身得十分彻底,生活规律地不像那时候的年轻女子。
随着大正时代的开启,日本国内的空气自由极了,不过敢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亲热的情侣很少很少,多的是靠得近一点、小声说笑的男女,但这也算是很大的进步。
毕竟谈场恋爱是最能证明自己魅力的事了。
信子从咖啡厅折返回来,途中拒绝了几个头发打蜡的西装男子的热情招待。她临时打算去书店买几本杂记,便朝最近的方向小步走过去。
初春的街道上干干净净,行人分散地走在路两旁。
因为此时西方文化在日本的渐渐融入,许多人换上了洋装——有人行色匆匆地走着,有人则打着阳伞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享受片刻宁静。那些依旧穿着和服的,从性格上来说含蓄的多。
走在拔地而起的大楼底下时,信子有一种时空交织的感觉。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几十年后的今天,这里会变得更加繁华。到处都是电子屏,里面播放着五光十色的摩登广告。
而这里的人,也将会有下一代,以及再下一代。
能够见证这些变化的自己,如果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也没那么惨了。
这么想着,信子推开门走进书店,向年迈的店长微笑颔首,接着放慢脚步朝里头走进去。指尖从《恶之花》滑到《雪莱诗选》,她轻松地对自己说:喂信子,这一排排的可都是财富啊。
随意从中抽出一本书,低头翻阅了一会儿,可一发现主线走向不尽人意,她就放弃了想将其买回去的想法,心里抱怨了几句:明明那个家伙就是个只会拖后腿的,怎么作者着墨这么多在他的身上。
出于习惯,女人仔细地用手帕擦了擦书本的封皮,刚想放回书架,结果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年轻人提着书包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在目光对上的瞬间,年轻人看上去有些激动。
“我们又见面了,小姐。”
诶,这不是年轻时代的芥川先生么?她张了张嘴,随即眯起眼笑出声:“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与芥川龙之介的再次见面:达成]
*
唔,这就是菊池他们所说的命运么?
真是突如其来的命运。
青年攥了攥书包系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不自然与不成熟。他的眼中已然勾勒出对面女人的身姿和微笑,进而转化成独属于这位小姐的悠扬乐曲和优美文字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
以至于每每想到她,都会想到世间一切美好的声音和文字。
此刻,她笑盈盈地看向他,身穿一条及膝的红色洋装裙,脖颈处系有一条白丝巾,侧过身站在书架旁,如同一个自带光源的存在,他一眼就看得见,再也忘不了。
这一刻,他心中划过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这位小姐依旧很漂亮。自记事起,青年从未有过这样清楚的认知:原来女子是如此精致脆弱的、区别于男子的生命。
原来除了冷漠疯狂的母亲,任何女子也是需要呵护的。